昨日(7/16)國立故宮博物院南部院區(簡稱故宮南院)舉辦「乾清宮尋寶——破解天字號玉器密碼」及「妙色——清代金銀飾件」雙特展開幕式,長達兩年的展期,為明年南院迎接故宮100歲院慶揭開序幕。過去難得一見的清宮瑰寶,透過「金、玉」雙展盛大面世。皇室玉器及清代服飾、后妃飾品等逾700件典藏精品,眾多文物皆為首次展出。金玉精美絕倫的工藝與意涵,盡顯宮廷帝王之家的尊榮及奢華風尚。
探索「乾清宮 天字號」玉器是什麼?
故宮典藏玉器900餘件,本次「乾清宮尋寶」特展精選228件出自清帝寢宮「乾清宮 天字號」的收藏與相關文物。在展覽帶領下,化身「玉器偵探」抽絲剝繭乾清宮藏玉的面貌,以及對於「乾隆年製款」的全新鑑定視野。
乾清宮──是皇權的中心,也是收藏歷代重要文物的寶庫,雍正帝之後歷代皇帝的傳位詔書,皆存放在正殿寶座上高懸的「正大光明」匾背面,是見證重大歷史事件的現場。作為內廷宮殿之首的乾清宮,因地位特殊,民國13年(1924)清室善後委員會以千字文「天地玄黃,宇宙洪荒…」依次為各宮殿文物的編號首碼時,首字「天」自然成為編列乾清宮文物的專用字。
自此,「天字號」文物成為專指乾清宮所藏的重寶。天字號玉石器收藏,年代跨距達數千年,最早從新石器時代晚期象徵神權的法器、西周時期彰顯宗法階級的禮器,一直到宋元明清的文人珍玩以及異域入貢的寶物,皆為一時之選,展現清代皇室的收藏品味。
乾隆皇帝的天字號寶藏之謎
那麼,究竟怎樣的玉器可以進入乾清宮,成為皇家經典藏品呢?這個問題很難回答,但幸運的是,乾隆皇帝曾整理部分玉器收藏並新製諸多玉器,為今人留下若干有效探尋的線索。本展策展人為故宮玉器專家蔡慶良(器物處副研究員),笑稱自己是乾隆皇帝的鑽石粉,對乾隆皇帝的品味及思想有著深入了解。乾隆會製匣珍藏心目中的重要古玉,並題詩詞以抒發情懷,由此成為研究乾清宮藏玉器的重要依據。身為一國之首,乾隆醉心古玉實非玩物喪志,而是借古鑑今。
從乾隆皇帝的收藏可以發現,他對於三代(夏商周)古玉的執著與喜愛,來自帝王內心對於「法統、禮樂、人才」的依歸與重視。以下為乾隆天字號玉器收藏。
I 繼承法統:玉璽
乾隆24年(1759)平定新疆,有感於「順天者昌」的信念,下令鑴刻各式「信天主人」玉璽。「信天主人」是乾隆眾多名號之一,強調對於天恩的「信賴」。玉璽作為法統的象徵信物,反映帝王「受命於天,既壽永昌」的天命觀,深信平定新疆為天命所歸。此件作品,放在展廳入口以獨立櫃展出,揭示乾清宮作為皇權中心,環繞皇帝寶座的匾額及對聯皆在強調皇帝既受天命,當繼承上古法統,自強不息的內涵。
II 重視禮樂:鍾式玉斧
中華「禮樂文化」奠定了中國成為「禮儀之邦」,各種道德、禮制的規範秩序,代表了「禮樂」的精神。本次展出的《鐘(鎛)式玉斧》,上半部為鐘,下半部為斧。古代以鐘象徵「樂」,以斧象徵「禮」,因此本件器物對乾隆而言即為三代正統禮樂的化身,是絕不能錯過的收藏。
今日我們已知此玉為晚明至清初的仿古器,並非真正上古玉器。那麼,有著高度鑑寶能力的乾隆,是否知道此器並非出自三代?
我們無法回答,但是乾隆對於三代重器,多會裝配冊頁式函匣,並題字作畫。從乾隆為其配匣這點可知,他對此物的重視,或許既使知道此非三代之物,仍深覺值得珍藏。此外,乾隆也沿用此設計製作了乾隆版本的《鐘(鎛)式玉斧》,拉長斧身,更顯優雅,正面刻有「乾隆年製」隸書款,展現乾隆獨特品味。
III 廣納人才:商山四皓玉人
乾隆御題「仙毫春色」匣冊中,收藏兩件高約4.6公分的玉人,寬衣博袖狀,頭上有冠,兩者造型一致。冊頁中的御製詩,以「松竹梅蘭」比喻秦末隱士商山四皓。根據策展人研究表示,匣中一件帶赭褐色斑的玉人,出自戰國時期,呼應商山四皓年代;另一件青白色玉人為乾隆朝仿製。玉人看似相同,但策展人透過顯微鏡放大觀察,發現戰國玉人眼睛有刻出瞳孔,乾隆仿製則無,兩者明顯非出自同朝工匠之作。
「乾隆年製」不是made in 乾隆朝?
本次展覽的另一大研究成果,在於策展人蔡慶良,意外發現天字號許多刻有「乾隆年製」款的玉器,實際上並非在乾隆朝製作,令他困惑不已,進而展開深入調查。
在地毯式的比對與查證下,蔡慶良進一步發現,器身刻有「乾隆年製」款的玉器,在字體上主要可分為「隸書款」及「篆書款」。經過歸納分析此類玉器特徵,驚人地發現篆書款的「乾隆年製」玉器,多數非乾隆自作器,朝代來源多樣,不但有宋元、遼代、明晚時期,甚至有來自中亞地區的外來物,玉質與造型皆較為普通。
尤其晚明時期,流行仿古做舊,玉器被人為染黑,看起來髒汙不潔。相較下,「乾隆年製」隸書款玉器,明顯質純工精,且帶有乾隆朝拉長器身比例的特點,風格更為優美。
乾清宮有歷代清帝住過,如果刻有「篆書款」的器物並非乾隆監造,那為何要在器身刻上令人混淆的「乾隆年製」呢?究竟是乾隆刻的?還是後人刻的?仍有待進一步研究釐清。但是,透過同樣以隸書刻有「大清乾隆仿古」款的玉器,可以推敲出另一重要線索。「大清乾隆仿古」隸書款的玉器,做工精緻規矩,多刻有乾隆詩文,明確為乾隆朝的仿古玉器,而這批玉器造型、風格皆與古器無異,並未另外調整比例。
展覽最後,以三件玉器驗收觀眾是否學會辨識乾隆天字號玉器。你是否能從造型外觀猜出玉器的底款呢?公布答案:左側染黑的《玉尊》,晚明製作,刻有「乾隆年製」篆書款。中間青白色比例拉長的《玉壺》,底有「乾隆年製」隸書款。右側同為青白色《玉壺》完全仿古,比例正常,為「大清乾隆仿古」隸書款。
進一步推測,乾隆款的意義
本次展出一件乾隆《玉戈》,刻有「大清乾隆仿寶」古文款,策展人表示「仿寶」比仿古更高級,器形仿商代玉戈。而此處使用的古文字體,出自周宣王的石鼓文,清代尚未發現甲骨文,石鼓文在當時被認為是中國最古老的文字(今日已知石鼓文為秦朝作品)。簡而言之,刻有仿商代《玉戈》在乾隆心中有著崇高地位,所以搭配字體年代最古的「古文款」。
推測本次展覽的未盡之言,如果字體對乾隆而言,是某種評級標準,那麼書法史上篆書(秦代)年代早於隸書(成熟於漢代),隸書由小篆演變而來,是一種更易於書寫的進化字體。按此推斷,或許可將乾隆朝的隸書款,當作乾隆心中繼承法統,青出於藍的作為。
清宮內府收藏的金銀飾件
本次「妙色─清代金銀飾件」展,第一檔展出精品527件,精選故宮典藏的清代簪飾、項飾及腰飾等。過去故宮甚少推出金銀珠寶大展,除了1986年「清代服飾展」以及2012「皇家風尚:清代宮廷與西方貴族珠寶」展有部分文物曾經展出。大量飾品因年代久遠受損脫落,本次經過修復後展出,呈現全新面貌,在展期內也會持續更換46件展品。
「妙色」指透過物品美好的表象,呈現飾品在社會中的發展脈絡與內在意涵。一進入展廳,目光立刻被一整面牆櫃的華麗簪飾吸引,呈現光彩奪目、目眩神迷之美。展覽分為四大單元:第一單元「宮廷簪飾的流變」,展陳18世紀至19世紀末飾品,透過代簪飾的風格流變,以及清代宮廷婦女髮型與簪飾之間搭配使用的模式,呈現清代審美與工藝的變化。
清代華麗的后妃簪飾
18世紀康熙、雍正、乾隆、嘉慶時期流行的纍絲工藝,傳承自明代,宮廷所用之物,因無需顧慮成本,呈所現地都是當時最頂級的工藝與時尚。18世紀清宮與西方密切接觸,開始把西洋鐘錶上的寶石、琺瑯、玻璃等當時最美的東西都放到簪飾上。
清代髮型不同於明代,飾品多戴在「鈿子」上,所以少見長簪。鈿子是以金屬線編成的帽型框架,鈿間可插戴簪釵飾品,稱為「包頭」。滿人婦女日常梳「兩把頭」,則會將頭髮梳成兩股辮,橫向盤成一字形髮髻,髻間插戴蝴蝶、鳳鳥等簪飾。
進入19世紀前半,髮簪設計大量運用「點翠」工藝,並搭配晶瑩潤白的珍珠。點翠──是將翠鳥身上藍色、青色羽毛鋪在金屬底座上,製作成飾品的工藝。到了19世紀後半,晶瑩的寶石成為簪飾主角,梳著兩把頭的后妃,會使用假髻,以便於插戴更多簪飾,大型立體的花朵、蝴蝶凌空搖曳生姿,為清代宮廷劇中最具辨識度的后妃造型。
第二單元呈現「皇家禮儀與排場」,在乾隆皇帝的品味主導下,帝王與后妃的服飾制度被建立。服飾制度是禮儀中的一環,現場以多組以冠頂及冠面飾件,傳達「冠頂上鑲嵌寶石的種類以及珍珠、金飾件的數量」都是重要的身分識別特徵。
現場牆面大圖輸出《皇朝禮器圖式》,介紹皇帝、后妃的服裝準則。其中圖繪的皇后朝服標準「冠頂金鳳三層,冠頂鑲東珠。冠面朱緯上週飾金鳳7隻,鳳飾東珠9,貓睛石1,珍珠各21」,東珠產自東北地區,帝后冠頂皆用最頂級的大珍珠;妃朝服標準為「冠頂金鳳二層,冠頂鑲貓睛石。冠面朱緯上週飾金鳳5隻,鳳飾東珠7,珍珠21」,為故宮得天獨厚的珍藏。
此外,現場也輸出《清 乾隆 孝賢皇后親蠶圖》,展現祭典中皇室女性朝服朝冠等級有序的場面。
走入生活中的工藝飾品
第三單元「生命禮俗與節慶」,展示在誕生、婚禮、元宵、端陽等節慶時使用的金銀飾件。說明金銀器在一生中以「祝福信使」的方式,參與古人不同人生階段角色。本展也首度展出一批精美銀飾,為清末民國初打造的長命鎖、手鐲等飾品。
清代男女嫁娶時使用的《囍字珠翠滿鈿》及《囍字鈿花貂皮帽》,以點翠搭配珊瑚的藍紅色調,在華麗之餘,顯得穩重而喜氣。
最後單元「歡樂的巿集」,說明金銀飾件作為民間商品流通的流動性。清代宮廷的飾品,會由清宮作坊挑選民間的金銀巧匠進入內務府造辦承做,或者直接向民間作坊訂製、採買。展場陳列一櫃珠寶零件,珊瑚枝、米珠串、各式掛鈕,讓眾人一窺清宮造辦處採買寶石零件的模樣。
隨著時代社會風情的改變,古人日常使用的金銀飾件,在現代生活中成為戲劇角色裝扮的一部份,或者信仰尊像佩戴的冠帽,轉化出新的用途與意義。本展也向輔仁大學織品服裝學院,借展20世紀上海麒麟牌戲劇用的點翠頭面,呈現古代飾品延續至今的發展樣貌。
乾清宮尋寶—破解天字號玉器密碼展&妙色—清代金銀飾件展
展期|2024.07.02–2026.08.23
地點|國立故宮博物院 南部院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