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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的詩學——王慶蘋繪畫攝影展」,策展人與藝術家對談摘錄

「感受的詩學——王慶蘋繪畫攝影展」,策展人與藝術家對談摘錄

台灣旅美藝術家王慶蘋說道,哲學的精神貴在於探究與釐清。因此要認識美的真諦,就不會只藉由抽象的思辯,而必須來自於對感知能力深刻體驗後的領悟。首次在台舉辦個展的她,於易雅居當代空間展出其繪畫與攝影作品60餘件。旅居舊金山與費城多年的藝術家,作品傳承紐約畫派(New York School)與費城色彩主義畫派(the Philadelphia colorist)的美學精神,並致力美感於當代藝術之重生。
哲學訓練背景的台灣旅美藝術家王慶蘋的首次在台舉辦個展,由獨立策展人曾文泉、李晏禎共同策劃,於易雅居當代空間展出其繪畫與攝影作品60餘件。旅居舊金山與費城多年的藝術家,作品傳承紐約畫派(New York School)與費城色彩主義畫派(the Philadelphia colorist)的美學精神,並致力美感於當代藝術之重生。而本次也透過策展人與藝術家的對談,進一步探究藝術家的創作思路。
創作者室內靜物裝置。(攝影/王慶蘋)
李晏禎(簡稱李)、曾文泉(簡稱曾):在研習攝影與繪畫前,妳專攻的領域是哲學。這對妳的藝術創作有什麼影響?
王慶蘋(簡稱王):哲學旨在窮究事理。這起自於人類認識自身存在的意義與宇宙存有間的關係需求。就我個人的追尋而言,我在藝術中實踐哲學,尤其是美學;這包含了探究美的本質。作為藝術創作者,我在追尋美感的道路上走的是以視覺語彙融合感受性與知性的道路。而在作品成形的歷程中,感受性的次序則優先於我習於分析的那一面;任何先入為主的立場都將因此暫擱。
哲學的精神貴在於探究與釐清。因此要認識美的真諦,就不會只藉由抽象的思辯,而必須來自於對感知能力深刻體驗後的領悟。所以,真正的視覺性表達不是把預設想法直白地再現。可以說當一件作品在視覺上達致完整具有獨立生命力,即為真、也是美的。不管這種生命力的展現是否令人愉悅。據此,可以說視覺藝術創作像是繪畫與攝影,是透過視覺感受性對真與美的追尋。
2015年創作者室內靜物裝置一角。(攝影/王慶蘋)
李、曾:這種路線,的確與看似趨近哲學的觀念藝術做法相反。我們知道妳在舊金山時是先學攝影的,妳一開始便專注於前面所談的視覺性與感知這個層面嗎?是如何意識到這個層面對妳創作的重要性?
王:攝影可以是很直接的媒介,畢竟紀錄而非詮釋才是它的本質。一開始我自然想運用這個特性,將符號與物件錯置並列以產生概念上的矛盾辯證,用以嘗試文學上常用的隱喻手法。很快的,我對這種藉由想法自圓其說、詮釋感受的做法感到侷限與缺乏挑戰,特別是套用在一個視覺本質的媒材上。我認為攝影作為一門藝術,除了把想法圖像化或圖示化,應該還有更多的可能性。
李、曾:從概念性轉向視覺性,妳指的是傳統上所謂的構圖與造型設計嗎?
王:基礎的構圖與設計原理我自然有所興趣,但我更加意識到視覺語言的層次不會只停留在設計。我想了解一幅畫或攝影之所以好的原因。我想藉自己的能力(與極限)親自認識感知能力如何達至聰慧?擁有一雙銳利的眼光、洞察事物逐漸完整成形是怎樣的視(世)界觀?而我很幸運地與當時正擔任攝影研究所長的浪.克拉克(Lon Clark)學習。他同時指導我的攝影與繪畫創作, 這個經驗至今仍與我的創作相共鳴。
浪.克拉克(Lon Clark)《山丘》(Hillside),油彩、畫布,2016。(Courtesy of the artist)
克拉克的教學方式獨特,他帶領我們探索被普遍教條化的繪畫與攝影視覺基礎的背後原理。他教授的其實是視覺的語言與感知的語言。每一個原理都能從實際的作品中藉由觀看與感受得到直接驗證;而每件作品都是待被認識與解決的視覺關係課題,也是反思原理獲取更深一層領悟的契機。藉此,我認識到每件視覺作品中的形態與色彩的交互關係是活的。
對這種生命力要有所認識,有賴於透過敏銳的感受力捕捉形態與色彩彼此互動時的能量交換,是否促成屬於該作品內在的和諧,成就一個完整獨立的實體。當作品完整了,作品的內涵與聲音才終於完滿。這同時回答了我一開始便有的疑問:亦即一件藝術品的意義不會僅在於藝術家的創作意圖、也不只是工藝與製成歷程,更不會僅藉作品時空脈絡的詮釋而成立。這一切奠定了我獨立創作的基礎。
李、曾:談談妳所謂直接觀察作畫的歷程。為什麼特別強調這種創作方式?
王:直接觀察不是我唯一的創作方式;這次展出的畫作皆圍繞這個進路,是因為這對我創作上的成長極重要。關鍵在於始終保有這種從觀照世界、繼而轉化為顏料語彙的歷程所直接獲得的高度意識經驗。你得以真切體會自身有如海洋般豐碩的感受力,而這樣的觀看是一經久不間斷的歷程。
創作者室內靜物裝置。(攝影/王慶蘋)
李、曾:是因為這樣的動態對話關係,讓妳的繪畫有別於一般直接觀察作畫的結果,而變得抽象嗎?
王:對我來說,直接觀察作畫的目的不在於擬真。不過,我會將我的畫歸類在指涉性(referential)創作的範疇,與去物性(non-objective)的純抽象藝術截然不同。首先,我畫裡的空間感與實際的靜物裝置一致;觀者可以明顯感到是處在一個規模有限的室內空間,而非開闊的地景世界。其次,雖然畫中的形與色不寫實,我仍力求藉形與色的互動創造出一個與自身視覺經驗共鳴的關係。
李、曾:那可否談談攝影創作的方向呢?
 
王:攝影的擬真特性和我繪畫上的做法乍看相互矛盾。但攝影的精髓在於它是感光性的創作媒材: 以光成色、描述世界。一個攝影家真正要回答的是,到底攝影對他/她而言,是將想法圖示化的工具? 還是視覺藝術的一種?後者是我對攝影的興趣所在。
李:這可以從妳這次展出的風景聯幅系列作品中看出。
王:對,我意圖亦如此。拘泥於直白表述將扼殺作品的隱性內涵。
曾:我想拉回我們之前關於繪畫的討論。為什麼會選擇描繪靜物?和歷史上的靜物繪畫傳統有關嗎?
王:一方面,直接觀察作畫需要耐心,沒有什麼比靜物觀察更須具備耐性的了。同時,以家常用品作為創作對象,可以考驗我是否能超越我對朝夕相處的日常物件既有的認識,產生嶄新的經驗。當然我對藝術史上的靜物畫傳統興趣濃厚:我發現畫面裡乍看靜謐的物件,彼此間似乎悄悄地進行對談,這讓整體畫面空間瀰漫著神秘的氛圍,時間彷彿不存在。傳統花卉靜物畫中的色彩對話關係建立,也是我研究的對象。
比爾.史考特(Bill Scott),《一月之秋》(A Month in the Fall),油彩、畫布,2015。(Courtesy of Hollis Taggart, New York)
李:但是妳的靜物裝置與傳統靜物畫的擺設非常不同;就像妳下的標題,妳的不是擺設而是一種裝置或建構。可以看到妳同時運用不同顏色和圖案的布料,裝置本身也都偏向較大型製作。可以談一下妳稱之為裝置的原因?和妳的繪畫與素描關聯如何?
王:一開始我的擺飾其實很簡單:一顆蘋果或是檸檬,有時只是一盆花,背景就是簡單的一張紙或一塊布。簡約的擺設在觀察上較易駕馭,視覺上也美觀。但是我對靜物的興趣不止於此。我希望能藉繪畫展露感知經驗層次豐富的內裡,而建構大型的桌上裝置剛好提供我處理複雜的形態與色彩關係的機會。
我想創造一個宇宙:不論在桌上裝置的建構,或是在繪畫裡。因此,我同時運用各種不同質地的布料與顏色、為日常物件上色。裝置本身為多層高度的結構,我會在上面覆蓋不同布料、塑造布料產生新的起伏,並將靜物安置於這些起伏之間,裝置成為一種室內景緻,任我視線穿梭瀏覽。
2014年創作者室內靜物裝置。(攝影/王慶蘋)
李、曾:妳畫作本身的複雜度一方面反映妳建構裝置的繁複步驟,也表現了裝置的能量。同時,不管是繪畫、素描或攝影,妳的作品都具有這類活躍的內在關係。
王:流動的張力的關注和我對經驗內容的複雜度與豐富生命力的興趣有關,恰巧又在紐約畫派的藝術創作裡得到共鳴。更廣泛研究那些構成所謂紐約畫派藝術家的作品。之後,當我在費城與比爾.史考特(Bill Scott)學習時,我從他所直接傳承的費城色彩主義中得到更深的共鳴,也加深了我對自己藝術傳統的認識。
 
李、曾:中國畫呢?妳的畫裡展現一種蜿蜒流轉的小徑與畫面四處相通,彷彿在看中國山水畫。此  外,中國畫裡常見的微小或幾乎不易辨識的人形,也和你的靜物一樣分布於山水(裝置)間。
王:中國畫的確是我從小教育的一部分,雖然我並未專門研習國畫,但是那個影響一直在。這讓我對於建構一個壓縮感、沒有明顯的遠中近透視的畫面空間感到自然。另一方面,發現與創造一個壓縮的畫面空間,也是我透過直接觀察作畫與色彩關係運用所得到的直接體認。
李、曾:妳強調了許多藝術上所受的傳承。妳自認是一個傳統的藝術家嗎?妳的作品如何與當代藝術相關?
王:我的創作奠基於現代主義的藝術傳統,意謂的是其中某些價值讓我在知性與感受性層面得以融合。當代藝術家的挑戰是,面臨所有已被實踐過的,認識到還有什麼仍然是相關的、值得做的,以回應自己所處的時代。在繪畫與攝影創作上,我汲取現代主義藝術傳統裡的實驗精神,但我的作品不是過往重現。我也相信我對自己探索的想法與概念,仍具備嶄新與開創的眼光與視野。這都讓我的創作成為當今一分子。
創作者室內靜物裝置。(攝影/王慶蘋)

感受的詩學——王慶蘋繪畫攝影展

展期:2019.01.16-02.16
地點:易雅居當代空間
地址:台北市大安區敦化南路一段252巷23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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