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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鴕鳥,文化創傷獎

金鴕鳥,文化創傷獎

在台灣,文化資產是文化政策裡最弱勢的一環,文資「被自燃」,幾乎被當成自自然然的現象。若各縣市、各案例的文資委員對於文資價值和破壞的判定標準不一,法令和罰則各自表述,加上主管機關不嚴格執法,一樣的荒謬事件還是持續會發生。
在台灣,文化資產是文化政策裡最弱勢的一環,文資「被自燃」,幾乎被當成自自然然的現象。台北市內的前南菜園日式宿舍在2016年8月疑似工人施工管理不慎引發火災,僅隔三月又發生列冊文資的台電核火工處疑似煙蒂肇禍。同樣案例一再發生,而列冊文資長期不審議、被「自燃」,台北市文化局卻推卸責任,即使發生火災也無法依照文資法修復。文化部長鄭麗君上任後,幾乎是每月燒一起,儘管文化部編列一億預算的文資防災守護方案,但是象徵性質大於實質。《文化資產保護法》雖然包含了火災預防,但古蹟所有權者或管理人鮮少有人受過專業防災訓練,也就是政府忽略這些人是否有能力維護。具文資價值的老建築在缺乏人力管理之下,不僅容易被縱火,也造成土地價值投機客向政府施壓,以衛生條件不佳做為拆除藉口。
馬祖東引南澳聚落的景觀改善工程,將十餘間房子及若干水泥牆,分別刷上綠、黃、橘、藍色的塗料。(東引安逸旅店提供)
若各縣市、各案例的文資委員對於文資價值和破壞的判定標準不一,法令和罰則各自表述,加上主管機關不嚴格執法,一樣的荒謬事件還是持續會發生,古蹟還是繼續燒、繼續被彩繪或塗鴉。馬祖聚落的塗鴉,是東引鄉公所的工程,淡水重建街彩繪也是新北市淡水區長介紹匠師造成,而台南市的億載金城砲座則是被管理人員以水泥填補。文化資產外觀和材質被任意改變,事件層出不窮,文化主管機關首應負責。前兩者是文化部公告的「世界遺產潛力點」,試問連維護單位都不具文資的專業認知,我們何以爭取「世界遺產」的「潛力點」?
淡水重建街街景。(攝影/蔡汶均,以CC-BY-SA共用)
《採購法》誘發的抄襲風氣?
2016年度多起的抄襲事件,延續了過去公機關和各種大小競賽的得獎者被揭露的侵權疑雲。從歷年來的案例,顯示出公務體系對於智財精神的無知,我們也不難看出《政府採購法》(簡稱《採購法》)打開的誘惑和陷阱。明顯模仿日本表演團體的台北市世大運的宣傳影片,在被揭發後,媒體間傳出是以九萬多的經費承攬的業務。另外,國稅局未授權的圖像之報稅宣傳品,是由局內同事自行製作。而台南市觀光旅遊局委託之關子嶺溫泉宣傳的設計師接近照抄的海報,竟是「採自公開共享平台,以職業經驗判斷認為既然公開,應可自由取用」,創作者如此不堅持原創性,令人感到憂慮。藝創界多數人知道,公機關常常利用《採購法》之「十萬元以下不需公告、逕行洽商」的條款,把超過十萬價值的勞務壓縮在十萬以下,要求廠商連買帶送地提供服務。另外,我們也很常面臨公機關的緊急案件,時間上來不及公告和等待投標及審查,只好將一個遠超過十萬的服務案拆解成無數個十萬以下的案子發包。這種彈性,原來可以讓公機關的小案子免於《採購法》的繁冗,或調節時間壓力,卻也形成了壓抑廠商專業價值和服務品質的承攬關係。設計界面臨削價求售的競爭生態,公機關壓低採購價的委託案,已足以誘惑專業訓練和智財觀念不夠的廠商。接受公機關不合理條件,不敬業的接案者源源不絕,導致連連失誤的政府宣傳。
輕易被政治操弄的文化存續
台北市文化局和台北數位藝術中心(Digital Art Center, Taipei,以下簡稱DAC)提前結束合作關係,更是2016年文化事務崩壞的最後一擊。
於今年3月將重新招標營運團隊的台北數位藝術中心。(攝影/林怡秀)
誠如高雄市與台南市美術館法人化的議題,藝文政策的任務和本質是公共性,兩市文化局也都和藝文界做了數次的討論,正因為文化事務存在於公共區域,目標在於創造公共性,其職權的正當性也來自公共性的捍衛,這是文化政策無所遁逃的職責和仰賴。台北市文化局卻怯於毫無藝術判斷力的市議員和里長的壓力,任其用人潮指標評鑑一個新藝術類型的育成空間,以大幅刪減「台北數位藝術節」預算300萬做為懲罰手段後,再以執行不利為由罰款50多萬,政治操作斧鑿斑斑。藝文界未必偏袒數位藝術基金會或DAC中心執行長黃文浩,DAC11年來的促參經營模式,也必須面對檢視、批評和功過辨認,但這絕不是民意代表、里長和文化局之間私相授受的事,更不是用到館人數、關鍵績效指標(KPI)計算的事。台北市文化局似乎渾然不覺一座曾經如此領先、代表台灣的藝術機構,正在被政治操弄而消失。沒有和藝文界對話,面對媒體,文化局竟只有「今年將重新上網公告」的回覆。一個新興的藝術類型的來去終始,不用借助藝評論述和文化界的建議?現任文化局長鍾永豐是否有辨識到文化政策的正當性,不在於議員的喜惡,也不在於被強行加暴的「到館人數」指標,而在於公共性?藝文界是否可以期待,台北市這年內的第三任文化局長,在政治權謀中能捍衛自己任務職權?
被截肢的文化主體性
彩繪的風氣猶如傳染病,從台中的彩虹眷村一炮而紅之後,各種地區和街道的彩繪像瘟疫一樣的蔓延開來,無差別地改造了各式建材、不同年代、新舊有別的城鄉景觀。許多鄉鎮、眷村、坡道、樓梯被塞滿卡漫造型,令人暈眩、缺乏原創性的彩繪鋪天蓋地,卻被視為開創觀光經濟的妙方,也讓人感受許多在地居民的地區認同危機。
是否各地的居住者,對於周遭的環境視而不見?還是充滿無力感?為什麼官方機構和民間廠商,無法辨認具有美感的文化資產、對於環境空間的變化沒有意見?我們的市鎮中,到處可見商業廣告直接遮蓋了建築物,廣告圖文、連鎖店招牌、跑馬燈佈滿我們的城市視覺經驗,彷彿被傳染了眼疾,視網膜佈滿屈臣氏綠或寶島眼鏡藍等障礙,我們趨近麻木的城市記憶,還能用什麼美學教育手段來救亡圖存呢?
位於嘉義布袋海景公園的高跟鞋教堂。(攝影/高愷珮)
然而不但競爭激烈的城市空間被侵占,現在連城鄉山海都有無數的進占計畫正在進行。台中大安媽祖文化園區不但是一座無中生有的文化園區,已耗費六、七億的公共預算,卻只有一個沒有媽祖的基座;而台中市建設局長黃玉霖竟說媽祖來不來「不是凡人決定的」。嘉義縣的「235愛情天際線」,從布袋的玻璃高跟鞋連到阿里山上安藤忠雄(Tadao Andou)的教堂計畫,應該是雲嘉南濱海國家風景區管理處處長鄭榮峯和嘉義縣長張花冠的共謀,不但沒有在地事實的基礎,也和地理及經濟景觀毫無關係,巨大的玻璃高跟鞋造型漠視周邊居民的在場,卻搬弄出性別刻板印象的「仙履奇緣」傳奇,來消費這裡的烏腳病汙染史。
我們的公共體系對於地區的建設一定是開發思維,從停車場到棒球場,從爭取高鐵站到「世界級」的美術館、歌劇院,眼光永遠放在遠離台灣主體的他方,台灣凡人仰望不知是否降臨的媽祖、需要無法穿上高跟鞋結婚的空缺主體、需要不具證婚實質的教堂,甚至需要不真實的圓明園獸首妝點故宮南院出入口……。在場者呢?史地記憶呢?文化認同呢?原創性呢?謬誤的公共空間政策,凸顯出我們的無所堅持,來自主體性的匱乏。主體性被截肢,是這一連串無止盡的空間和地景一再陷落的原因。
「金鴕鳥獎」的活動雖然是再次見證文化傷害,卻也更全面地檢視了公、私文化工作上的環節疏忽、決策層的傲慢、文化意義累積之不易,以及政治和開發考量的威脅。以投票方式集結諸眾,更重要的是再次提醒,官方在文化事務上的謬誤,不應該隨著時間而被遺忘;而公民對於文化政策的監督和協助,也不會輕易鬆懈。
國內媒體及藝文團體共同發起的「2016金駝鳥獎」,是為了和各式的十大藝文新聞或十大好展等跨年回顧相呼應,但更重要的是那些有待釐清、要追究責任的文化政策,值得拉開輿論陣線的文化事件,以及一定要反省的文化傷害,應該都要再被提醒。
「一夕毀掉文化」操作手冊
台北市市長柯文哲上任以來的文化政策,一個指令一個動作毀壞文化,被切割的南港瓶蓋工廠,真實性流失的北投車站、三井倉庫、台大鍋爐房和陽明山美軍宿舍群,差點變成影視學校的寶藏巖藝術村等,我們見證了在開發思維下、在父權姿態下、在政治的條件交換下、在商機利誘下,累積數十年至百年的文化是如何地脆弱孤立。
斷水斷電的老房子經常於深夜傳出惡火。(攝影/劉子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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