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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當代的新星,合和主義的那危

中國當代的新星,合和主義的那危

「共產主義,從莫斯科到巴黎,最近的距離是經由北京。」這是列寧(Lenin)發動紅色革命的名言。百年轉瞬即逝,今…
「共產主義,從莫斯科到巴黎,最近的距離是經由北京。」這是列寧(Lenin)發動紅色革命的名言。百年轉瞬即逝,今天的共產主義面貌,已經不是當年。而當年,從莫斯科來到北京的共產主義,已經轉化成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1978年後,鄧小平確立「改革開放」大政,40年過去了,中國已經崛起成世界強權美國首要打壓的對象,美中貿易戰正火熱,看不見煙硝,卻刀刀見骨。這樣的中國,大國崛起之下的社會風貌,以及表象下的真實,是全世界人關注的,也深深影響著我們。那麼,中國當代藝術家,誰能在崛起的中國裡崛起?
對那危來說,從瀋陽到北京,最近的距離或許是經由台中。
那危,中國80後藝術家代表之一,他來自東北,魯迅美院油畫系碩士畢業,有著紮實的社會現實主義古典寫實技法。但,他從來不是以此著稱。2007年,來自台中的新時代畫廊,當時在北京798藝術區設有畫廊據點,在千百位中國新銳學子裡,相中了那危,與他合作迄今。新時代畫廊的兩位負責人張銀鏘與劉朝華,以熟稔藝術史與市場脈動著稱,畫廊庫房裡有著現代主義以降,華人20世紀藝術家的諸多精品。而為收藏家尋覓下一波的藝術家,一直是張銀鏘與劉朝華的使命。8月11日,那危「合和主義–文墨新潮」個展,在台中新時代畫廊揭幕,一步入畫廊空間,映入眼簾的是近三米大作《燃荷紅流圖1516》,紅潮向著畫框激流而出,拓延至三聯大作兩旁,紅浪撲天而來。
藝術家那危。(新時代畫廊提供)
那危近期的作品,更純熟的運用他積累甚深的個人「符號資料庫」,畫面乍看並置多重符碼,有一點混亂,有一點複雜,背後的訊息就在那兒勾引著我們。那危創作的技法,脫胎自嚴謹的油畫系訓練,乃至研究中國文人畫,帶入自身對具象、抽象表現、超現實、極簡、普普乃至中國傳統水墨的理解,將藝術家對當下中國社會的觀察與理解,透過創作投射。令人看得目眩神迷,就在探究作品之際,進入了那危的世界,他強大的創作野心,揉捏出要向世界發聲的個人風格,塑造新一代中國當代的創作風貌。他向西方思潮取經,亦從東方傳統蛻變,找到自己的語法,而這,恰也是諸多先輩藝術家一生致力的道路,但那危更明確提出「合和主義」宣言,畫面裡的多重並置,一個又一個宛若信手拈來的符碼都蘊藏著指向的深意。
新時代畫廊的那危個展,創下近期國內畫廊難得的銷售佳績;根據artprice的拍賣成績統計,從2012年作品有拍賣紀錄迄今,作品全數成交。從十年前,新時代畫廊為那危舉辦個展開始,那危的創作生涯約有200幅作品流入各方藏家,籌碼極少釋出於拍賣市場,顯見一是藏家喜愛作品,二是畫廊經營市場得宜。那危從潘陽出發,來到北京這座中國當代競爭最激烈的舞台,恰是經由台中,從而躋身北京舞台中央。作為中國80後中生代藝術家的代表,我們好奇那危與新時代的緣起與合和。在一個滂沱大雨的午後台中,《典藏.今藝術&投資》(以下簡稱典)透過與那危和新時代畫廊負責人張銀鏘、劉朝華的對話,來看藝術家的厚積薄發。
那危《燃荷紅流圖1516》,畫布、油彩、絹、水墨,116×273cm,2015-2016。(新時代畫廊提供)
典:「合和主義」展名的意義是?
那:其實合和主義不是一個展覽名稱,而是我創作的主要脈絡。我發現西方的歷史脈絡和中國傳統繪畫的脈絡,聯繫並不大,但我又是學習西畫,學習古典主義,卻用了很多時間逃離這對我的影響。現在,我摸索中國傳統書畫。在2009年、2010年,沒想到會做出這類作品。在學習古典主義繪畫的時候,我其實就不滿足,比如穩定的構圖、理性的精神、完整的畫面、處理的技術等等都有很多的定式,這些的確有繼承性,但對開拓、創造、尋找自我並沒有什麼幫助。於是我就想是否可以混和多種的視覺元素形成作品。
典:這恰是每代藝術家都在尋覓的。
那:對,我需要能定位我!我剛開始也在找:我是誰?中國自己是什麼?十年前創作時,我在這一代人裡,在80後這個世代裡是什麼位置?於是有獨生子女的概念發展而出,當然這是小切口,從小切口做大主題,發展出獨生系列。但獨生系列的作品很大一部分利用古典主義的繪畫技法,但當時我已經介入了抽象語言、表現主義等其它語言,藍白條紋成為我的一種極簡、抽象的符號。這其實在古典繪畫的概念裡是不允許的,但我就想合著來,合著來剛開始別人也不看好。但是新的美學風格往往就是會這樣,美是一種習慣而已,很多自成邏輯的「不順眼」往往在反覆呈現中都會被人接受。 早期我慢慢悟出些自己的意指,譬如說這次展覽作品上面大多有一層絹本,這絹本托裱在亞麻布上都有指向含意。中國傳統的絹本與西方的亞麻布,然後東方的竹菊荷梅,但就水墨又與古人的作品有區別,我畫的很多是斷竹,很多是垂頭荷花。我並不在古人的時空狀態,文人山水講究的隱逸山林,這部分我沒有。
那危《竹石江山圖2018》,畫布、油彩、絹、水墨,116×91cm,2018。(新時代畫廊提供)
典:是幾年前,開始有這樣的紅色潮水想法?
那:應該15、16年。我看大量的文人山水,像是馬遠、夏圭,但我感覺不對,這個味道不對。繪法非常牛,可不管他畫的是長江巨浪黃河逆流,雖然也很激昂,但不是我要的那種激昂。我想到的方式是這個筆走起來不能停,一定要快線條,接近表現主義的那種。我快速的畫,浪潮造形翻捲起來要很粗壯,有人感覺這個潮像雕塑、像沙漿、像血液,就要厚重,要力量,要氣勢!
典:那危早在十年前,就用不同的表現方式呈現作品,與當時大部分藝術家,專一一個路線很不一樣,新時代畫廊是如何注意到那危?
劉:當時北京798每年找一批學院學生做展覽,他有一件作品很吸引我跟張先生,包括央美、川美、魯美(編按)我們都看,以技術來說他不是最好的,但看到他作品我沒有辦法歸類。
張:他裡面有象徵超現實的指涉,也有極簡,極簡是反繪畫的,又把繪畫的寫實放進去,這是矛盾,沒有辦法歸類我們就更想要了解。我在挑選藝術家不是以好或是美的標準,是要我沒看過的。精神層面看獨生世代,剛好是他這個時代全世界獨有的區域社會現象;他描述得很好,獨生有一種孤獨感,他在家裡好像是孤獨的,可是這又是一個訊息時代,全世界的訊息瘋湧而至。那危很早就關注這個現象,碎片化、多元化、去中心化,這些都是他作品裡的元素。
劉:我與一位重要收藏家李先生討論那危作品,李先生乍看之下,發覺與趙春翔畫作有一些相似,亦東方水墨亦西方油彩。我認為趙春翔追求東西融和的年代,他將水墨與硬邊並置,藝術家知道東方與西方的元素放在同一個時間點,畫面看來是不舒服的,是刻意將兩邊的元素處理並置。半世紀前藝術家研究東方與西方放在一起後怎麼辦,但到了那危,他是撮合,是揉合,是合的概念。脫胎於不同主義形成的自身創作符號,成為那危作品裡的獨創。
那危《荷潮圖》,畫布、油彩、絹、水墨,直徑180cm,2016。(新時代畫廊提供)
典:在2013年,那危開始「被擠壓者系列」,有沒有繼續發展?徐震的「天下系列」,是像擠奶油蛋糕一樣擠花,但那危其實比徐震早,用油彩擠出地毯。
那:那作品很慢的。最近的是去年12月,我在香港一家畫廊發表「溫差系列」,十幾件作品,用管子擠出前女友留下的毛衣,去表現一種記憶中的溫暖。擠壓,一點又一點做出來的。「被擠壓」是我大概念的一個分支。如果是合和,必須要有元素與語言形式,我不僅可以用前人的語言,例如挪用普普藝術裡的語言符號,我還必須要有自己的發明。例如油畫,我怎麼把本身材料的物質性表達出來?就你知道我在徐震前面,我大量的嚐試,在2010年就嚐試擠壓。其實我同時進行很多試驗創作,都在不停的推進,可能這支線找到突破口了,就出來一點;失敗了,就找下一條支線。
我在創建自己的一座「庫」,一座符號的庫。在我敘事、描述、表達感知的時候,需要拆解、對接,產生新的視覺語言,隨時都可以從我的符號庫裡拿出,有點兒雲端的模式,我要建立自己語言符號的大儲備。從已有的藍白、柵欄、海浪的符號之外,未來可能會出現雕塑。比如說人物,一個符號化的問題人物,代表年輕人的自我懷疑,發現問題的過程。
張:當代藝術最大的不同就是符號化,你看沃荷(Andy Warhol)、昆斯(Jeff Koons)、赫斯特(Damien Hirst)、奈良美智(Yoshitomo Nara),KAWS都是符號化,他們有個根本與現代主義不一樣,竹荷,根本不是講荷花與竹子,而是意指中國的破古萌新。像紅潮,可以意指中國崛起,全世界的擔憂;山石,是擔憂裡面的社會性問題。奈良美智,他把善良與邪惡並置,產生一種符號性,既邪惡又可愛。如果你說他的價值是可愛,比他可愛的至少一萬個藝術家!所以他不是。
現代主義之後,感性、理性,不論主觀客觀,都是講意識,這些現代主義都談了,你要再發展當代,得要討論更深一層的潛意識。潛意識是不分別好壞來認知自己,是好、壞並存,邪惡與善良並存。奈良美智早年在德國,那個地方語言、文化、交通對他都是考驗,他更深刻進入自己的潛意識。就像KAWS,他的符號都有意指性,當代藝術之後,要透過好幾個符號來敘事,需要一個解碼的過程。而現在的訊息太多了,所以扁平化,IG就是扁平化,就是訊息、訊息再訊息,完全用符號來詮釋。
這就是這個時代的精神。我看到那危,他與這個時代非常貼近,每天都焦慮,複雜性、碎片化都表現在作品。現在的中國大陸,不是共產主義,不是資本主義,不是社會主義,本身就是一個融和!融和是指有效的都拿來用,這是中國社會當下的現象。回到藝術創作,嫁接產生創意,融和很符合時代性。那危的優勢是他很感性去做作品,又理性的接收訊息,研究藝術史,系統化個人的美學。
那危《觀聽圖2016》,畫布、油彩、絹、水墨,116×91cm,2016。(新時代畫廊提供)
那:我從2013年以後,每年都去香港巴塞爾,我的作品也去。看到很多藝術家一起在這個平台PK,有一度自己又不自信了,沒有人這麼畫,我要這麼畫嗎?
然後,觀察到最早時候大陸的參展畫廊很多,但慢慢被壓縮了。在香港的土地,我們的畫廊為什麼減少呢?有的藝術家,也往迎合主流的方向變了。但我不動,按自己的步調與認知走,以我對生存環境的認知,對中國社會的理解來創作作品,我希望能做出讓人看清楚脈絡的藝術!打個比方,達利,是超現實主義的代表,西方有許多流派的代表藝術家。但中國的藝術家呢?玩世現實主義之後,再往下提,沒有幾個有清晰脈絡的了。以前國外的畫廊來找我,我從材料上說我是「水墨、油畫的集合體。」他們聽了,很多人表示不理解。他們有他們認知的,我們有我們的,但對不上。他們是靠概念,我們是靠敘述。我想裡面有交流的問題,可能認知都要符號化,於是我提出了合和,接近傳統與現代的雜揉。英文我用UNITY,而這個詞可以怎麼再精準?在他們的語境裡可以有多少指向?都是我正在發展的。
劉:那危這一代的藝術家,他們的文化直覺太重要了,可以盡情革新傳統,取經西方,像他這次展覽作品的時間感,從文人的絹本、荷竹,藉由這麼傳統的符號,用來做當代指向,敗荷之中誕生出新荷;再到激流的紅潮,這個速度由靜到動;然後用藍白線條的絲網印刷切割畫面,讓我們用不同的角度看山水的變化與時間的流逝,去感知到當代的中國社會。

編按 指中央美術學院、四川美術學院、魯迅美術學院
林亞偉 (Lin Ya-Wei)( 110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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