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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織錦,人對土地的存在感

時光織錦,人對土地的存在感

鍾奕華生長於緬甸仰光,於緬甸國立藝術學院美術系畢業後,因緬甸排華已兩年之久,故不惜放棄國籍而到台灣,在國立台灣…
鍾奕華生長於緬甸仰光,於緬甸國立藝術學院美術系畢業後,因緬甸排華已兩年之久,故不惜放棄國籍而到台灣,在國立台灣藝專美術科深造,經過專業的嚴謹訓練,紮實的根基,造就了他的氣定神閒。鍾奕華在環境變遷中持續創作,但在灰色潮濕的北部,內心藏著的藝術熱情無法顯現,隨著往南遷徙,環境的變化、際遇的交織,蝴蝶終於蛻變,形態、色彩徹底解放,記憶與模擬透過內在思維轉化而成繪畫性語彙,形與色透過創作者內在的探險,色彩予內心的感受觸發創作的精神意涵,從而展翅高飛。
鍾奕華創作是從自身的感覺開始,而藝術就是藝術家去做所喜歡做的事,專心的去做,鍾奕華夫婦的生活猶如一篇篇的散文,畫家踩著三輪車在台南的街上,如蠶在吐絲般,用心的、慢慢地紀錄著府城的樣貎;從巷弄街景、歷史建築物、港口、人文、生活中的物件,把文化意涵作為接連點,擴及生活周圍的感觸、時間、温度、陽光、記憶、色彩⋯⋯一塊塊地編織起來,覆蓋上自己母文化的色彩,融合潛意識中記憶裏對緬甸的情感。緬甸元素穿越時空,把台灣與緬甸的經緯搓成一線,一如畫室客廳沙發上緬甸傳統布料的枕頭紋理、東南亞一般稱為沙龍、在緬甸稱為「籠基」的長裙,緬甸傳統寺廟的圖騰及造型,嵌鑲鏡片金色的傳統樂器,緬甸傳統磁磚的圖案,延伸至台南建築物的牆面紋理、窗戶的色塊、天空的雲朵,轉化成畫布上的點、線、色塊,再編織成一幅幅畫作。
鍾奕華 台南新故鄉 130x486cm 壓克力、畫布 2014
舊與新的故鄉
23年以緬甸原生文化為基礎的成長經歷,是鍾奕華生命記憶、情感的組合,是不可磨滅的根,不知不覺中就構成畫面的元素,近五十年在台灣的情感,鍾奕華可以理直氣壯地說,我比任何人都愛台灣,可想當年,僑生都慶幸不用當兵,他卻還主動申請去當兵。
當鍾奕華到台灣之後,藝專的專業訓練是由模仿日本印象派至後印象派的技巧。畢業後,他從事一段時間以技術為主的外銷畫,在台北陰濕暗冷的氣候下,他的沮喪,他一直被壓抑的才氣,一如1991年個展的鄉愁和滄桑,糢糊裏抱著一絲絲希望追索著期昐,但仍可從色調上窺視昏暗中的曙光。1992年終於可回到緬甸探望親友,對原生地情感凝鍊,仍在內心底層影響著他,緬甸仰光的各個角落,皆是他創作靈感的泉源。
如註冊商標一般的雲朵,依畫的構圖不斷延伸,同時也化身隱藏在深淺不一的樹叢中。
2009年把生意交接下一代後,搬到太太的家鄉高雄「退休」,搬離台北之後,鍾奕華在南部找到了習慣的氣候、明亮溫暖的南部,讓他猶如從寒冬般甦醒。此時,生命又面臨了一場巨變,這場經歷,讓他停筆了兩年之久。
重新整理自我的人生觀後,2013年舉家搬到台南,創作上,鍾奕華從過去的生活體驗中昇華,從當今的生命狀態為視角切入,詮釋心中潛在的感情,觀念也隨之超越。台南在於鍾奕華,亦如高更找到了大溪地,温度、陽光、自我的情感連接,自在而愜意。漸漸地,壓克力取代厚重的油彩,成為主要創作媒材,轉變的初期仍帶有油畫顏料的肌里和激情揮灑的筆觸,慢慢地,筆觸轉為篤定,底色轉變成輕柔,由温暖的米色或粉色調,配上亮麗的朱紅再疊上金色、銀色、珍珠色……。
2013年在緬甸的首次個展,主題環繞在充滿英國殖民風味和色彩的緬甸,從室內一隅、街上殖民時代的建築物,或參雜著各時代及宗教建築的緬甸景觀、有高脚屋及舢舨的河邊,靜物從單個物件變為一組組具有濃郁緬甸風情的組合,漸漸地把取景從角落拉至廣角鏡頭。從具古典情懷的建築結構及擺設格調,尋找到自我的價值感。另一方面,也是對「他者」的關照,對異國的好奇,是典型後殖民現象。形式上,雙重身分的連結與意義,舊與新的故鄉,觀察的「直」覺,感性的體「悟」,同時展現。
層層疊疊的顏色,隱含後殖民記憶色彩
在逆境的顛沛流離,造就了鍾奕華的堅定和篤實。九十年代初對於離開了30年的緬甸故鄉的眷戀、親人的呼喚,對於再回到故鄉的期盼,作品的色調總是低沉,但隱約中帶著曙光。鍾奕華說,顏色總離不開記憶,經歷了台北、淡水、高雄、台南,最終才找到自己情感的歸屬。到了台南,鍾奕華喜歡騎著三輪車在府城的大街小巷弄裏逛,這樣就可以不分心地觀看景物。畫中呈現的景物雖是寧靜的,深看則能感受到鍾奕華內心的澎湃,對殖民地的情感和記憶,隨著色彩慢慢湧現,觀者也能隨之拆解畫面的外觀,再建構內在的領悟。
鍾奕華畫作的色調喜用各層次的色系,暖色系如粉色系的米、紅、紫、或冷色系的藍、綠,但柔和的色系,再配上金色或銀色有如緬甸七彩繽紛的傳統布料,同時也是台南老街古樸的色彩。金色、銀色在創作上的運用,潛意識是來自緬甸一片黃澄澄的寺廟嗎?還是緬甸的傳統布料?偶爾有強烈朱紅色的大塊面, 可能是來自朱紅色的漆器與家具或是走在緬甸街道的和尚,同時也是是台南府城赤紅色的古老圍牆。原來從念藝專開始,鍾奕華最喜歡的藝術家是馬蒂斯,是兩地綜合而成的記憶構成現在的每一幅畫作。富有英殖色彩的紫藍色(Royal Blue)在緬甸是一般民眾喜歡的顏色,由深至淺的紫色調,常在鍾奕華的畫中出現。
樹葉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庭園中步道、花草柔和對比周圍氣氳,透過紅銅色調弱化陽光的炙熱,提升出溫暖古意的詩情。
畫布上層層疊疊交錯的肌里,對比的或刷上灰色系的底色,色彩鋪設並非普遍性,一邊是緬甸,一邊是台灣的文化底韻構成。每隔一段時間,鍾奕華總依進度把調色盤上的色系轉換,他的色盤就是一章又一章的色彩學。經鍾奕華手中表現出來總是恰到好處,內斂而不奢華,細緻而温文儒雅,不僅是表達了內容、形式也讓觀者感受隱藏的在內的視覺與象徵意義。如柴松林所寫的:
⋯⋯奕華的畫所隱的和所透露的:一是宏觀,⋯⋯是只能由統觀才能發現的恢宏。一是力量,⋯⋯。一個人具有深厚的文化修養時,才能看得開,才能看破,才能夠達到馬洛斯所說的那種所謂尖峰經驗
鍾奕華 變奏九份 91×116.5cm 壓克力、畫布 2013
東方概念
鍾奕華以東方臘染或稱峇迪畫(Batik)的技法及曝光的制作概念,底色才是顏色最亮的地方,例如馬來西亞的峇迪畫之父蔡天定,把工藝變成純美術,用的是傳統的工具chanting及臘,概念是由點(titik)組成線至面,反過來保留了底色。鍾奕華的線是保留了底色,由線條與線條之間,組「織」出塊狀,觀看時,亮色或光是從遠處或內在透露出來,層次由裡至外的光感,如東南亞「沙龍」的峇迪形態,花之影系列有如峇迪布的圖案,近看又是抽象的花影,午間花葉隨風飄揚,舉起像機卻拍不到,畫也只留下印象,於是,鍾奕華放開了,就開始畫自己內心的主觀意識。他線條是一組一組畫上去的,讓人聯想起馬來西亞著名馬來畫家依布拉欣・胡先(Ibrahim Hussein)的畫。臘染畫的chanting工具,線條可以是一組組的,圖案(motive)的形狀,是以保留了底色的點與線構成,圖騰的面才是色塊。
變奏
6年在高雄美術館當導覽志工期間,接觸了不少大師的作品,同時也學習定位自己,用自身的身分、用自己的色彩感、對色彩的專業訓練、自己的線條筆觸,以藝術家特有的觀察力與獨立的見解,漸漸的,緬甸寺廟塔簷,如向天空噴出火焰的金色蜿蜒飾條,變身在畫中的天空的雲朵,「三朵雲」成為鍾奕華作品的標簽/「註冊商標」或印章。雲朵依畫的構圖不斷延伸,在《台南新故鄉》雲朵又化身隱藏在深淺不一的樹叢中。
淡水的電線桿啟發了鍾奕華, 電線桿與電線於鍾奕華,亦如電線桿對陳澄波一樣重要。電線在天空,把平面切割成不同的塊狀,2013年開始,《九份》俯瞰電線的交織,豐富了原先平整的色系,交錯的菱形塊面,巷弄間伸展至路上的地磚。水溝蓋、街磚、各種形狀的方塊,帶出透視點的亮色,因不同的色調和彩度,顏色由深至淺,强烈至輕柔優雅,撑控彩度、色度及明度的變化,形成透視、景深,和張力,也帶出豐富的韻律和對應。
時光與温度
鍾奕華經過四十年的歲月,織錦出自己的人生風貌,如今,鍾奕華感覺前所未有的實在,從心所欲,真的是高興在做自己喜歡做的事。之前不可能畫超過30號畫布的尺寸,現在300號畫布也隨心所欲地揮灑,因場地、環境陽光、空氣、感覺關係,在《台南孔廟》作品中,樹葉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庭園中步道、花草柔和對比周圍氣氳,透過紅銅色調弱化陽光的炙熱,提升出溫暖古意的詩情。海安路在開發轉型成藝術街和公共藝術之際,瞬間七成的建築老樣貌已毁,神農街也變了樣,只有畫中紀錄下來。台南畫室全年無休。色彩語彙;大紅、橙、米色系、綠色系、藍、紫色系,藝術語言因此循著心情、脈絡而轉變。
視覺是穿越的,從表層深色到底層的淺色,就如從台灣風景一層層看進去,穿透到緬甸文化因子的結構底蘊。線條及色塊會從畫面蛻變成圖案,藝術的境界因此蕩漾開來,形成跨境關係。藝術在跨越了境界多年以後,經時光應證了人對土地存在感,成為織錦。
俯瞰電線的交織,豐富了原先平整的色系,交錯的菱形塊面,巷弄間伸展至路上的地磚。水溝蓋、街磚、各種形狀的方塊,帶出透視點的亮色,因不同的色調和彩度,顏色由深至淺,强烈至輕柔優雅,撑控彩度、色度及明度的變化,形成透視、景深,和張力,也帶出豐富的韻律和對應。
鍾奕華 台南系列-台南孔廟 72.5×60.5cm 壓克力、畫布 2015
注1:「籠基」是長條絲綢或棉布包裹而成的長裙,一幅「籠基」,大約是2米長,80厘米闊,男的多是素色格子,在正前方打結;女的可以花俏一點,在側面打結。但男與女的穿法不同,男性是直接在腹部打結,稱為「柏素」(pa-so);女性則是向左折過去再繞回中間,掖入腰間,叫「特敏」(hta-main)。
時光織錦|鍾奕華個展
時間:02.11-03.12
地點:藝境畫廊3樓
地址:台北市信義區虎林街164巷36號3樓
電話:(02)2345-6288
網址: www.artdoor.com.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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