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商業的權力版圖，入夏最盛的巴塞爾藝博會

這次的瑞士巴塞爾藝博會（Art Basel，簡稱巴塞爾藝博）在整體上做了一些改變。將展區「無限意象」（Unlimited）往上移動兩層樓，與邁阿密／巴塞爾設計展（Design Miami/Basel）相通，目的是將巴塞爾藝博的藝術人潮帶入設計展區。並且巴塞爾藝博也特別為貴賓休息室加開了一個出口，如此一來這些特別貴賓就不需要穿越忙碌的大廣場。

由展館梅瑟廣場（Messeplatz）進入第一展區的人都必須搭乘法國觀念藝術家丹尼爾．布罕（Daniel Buren）為2007年的「無限意象」所創作的動態雕塑電扶梯《Passage de la Couleur, 26 secondes et 14 centièmes》（註1），而為了回應當年的作品，布罕再度使用同樣的顏色創作新作《Una cosa tira l'altra》。

看不完的創意：「無限意象」展區只有在巴塞爾主場才有的「無限意象」展區，每年都給予藝廊與藝術家們相當大的發揮空間。不管是重現藝術家過去的代表性作品，還是特別為巴塞爾藝博策劃的新作品，「無限意象」總是能讓人忘記這全世界最重要的藝術博覽會的商業面。已連續第七年由赫胥弘美術館與雕塑公園（Hirshhorn Museum & Sculpture Garden）的策展人詹尼．杰徹（Gianni Jetzer）所規劃的「無限意象」，從大量的藝廊提案中，今年共選出72件作品。希望透過此展區的規畫，中小型藝廊於此機會能與頂尖的大型藝廊和其代理的藝術家們合作。

從入口走進去就看到布罕以鷹架搭建三層樓高的樓梯。布罕已利用鷹架作為創作媒材超過40年。配上混合色彩，在空間裡創造出另一個空間，建構觀看世界的不同視角。而這次的高架樓梯讓所有參觀者自展場中的最高處，俯瞰展區的作品。

今屆，有兩件須排隊參觀的作品特別引人注意：小野洋子（Yoko Ono）的《修補碎片》（Mend Piece）與保羅．喬納斯（Paul Ramirez Jonas）的《另類事實》（Alternative Facts）。這兩位藝術家如此受歡迎是因為他們讓來到「無限意象」展區的人，藉由參與創作過程而成為作品的一部分。喬納斯的作品一直以來都探索藝術家–觀眾／作品–大眾之間的關係。這次他邀請參與者說個小謊，可以是相關於個人、藝術或政治的謊言，只要不超過一條推特（Twitter）的字數，以他作為公證人的權力，將參與者告訴他的謊言轉換為事實。他給參與者一張小的公證文件，並將轉為事實的謊言寫成公告貼出，與任何一位公證人一樣，使用他的服務都需要付款，而這次喬納斯只收取一個金幣。在這個無法辨明事實與謊言的時代，這樣的表演藝術希望觀看與參與的人都能開始更深層思考與分辨兩者之間的不同。小野洋子的《修補碎片》則讓走進展間的人利用麻繩、膠帶、膠水，各種工具修復放在桌子中間的瓷器碎片（註2）。小野洋子認為只要可以將碎片重新修復組合，人們生命中任何的裂痕似乎也同時被彌補。而大家可以在桌子後方的空架上挑喜歡的一處，將修復完成的碎片展出。

許多藝術家被近幾年來世上所發生的種種社會事件啟發，透過他們的作品提醒大家這些事件的存在，並期望大家能經由作品可以深思並更關心這些事件。美國藝術家羅伯特．隆格（Robert Longo）震撼人心作品《死星II》（Death Star II）利用四萬顆銅製子彈做成的球體，這些子彈讓近看球體的人心中開始產生衝突及不安。隆格這作品是他於1993年所創作《死星》的延伸作品。由於這件作品所傳達的訊息相當強烈，因此某歐洲博物館在第一天貴賓預展日就以150萬美金被購入館藏中。在過去25年，校園掃射事件逐漸增加，隆格為了幫助減少槍枝相關暴力事件，將會捐贈這件作品收益之20%給相關機構。（註3）

在巴塞爾藝博開展前一週才在倫敦辦展的卡蘿．柏夫（Carol Bove），為了今年的「無限意象」創作出藝術生涯中最大型的雕塑《蛋》（Egg）。這件作品屬於她的「拼貼雕塑」（Collage Sculptures）系列，將她在廢鐵廠找到的大片鋼鐵與她典型的彩色不鏽鋼管組合，組成11英尺高的雕塑。與她所有鋼鐵組合雕塑一樣，在兩種不同的金屬中間放入一個黑色的光滑圓盤，形成顏色與表面的強烈對比。柏夫的作品在過去幾年中受到相當多的藏家喜愛，藏家們應該在巴塞爾前就已在考慮這件作品。而不出所料，它在「無限意象」開幕的第一個小時內就以150萬美金被一個重要的美國收藏家帶走。

在這次的「無限意象」中看到更多不同國家與種族的藝術家。許多南非藝術家影像及照片參展，讓大家看到他們當地社會生活型態，不管是好還是壞的一面，他們希望透過作品與另一方的藝術界做連結。當然，近幾年以來亞洲藝術家們在當代藝術圈表現相當亮眼，今年也不例外。北京長征空間所代理的藝術家喻紅在「無限意象」所展出的作品表現相當亮眼，在第二天就以173萬美金賣出。倫敦里森畫廊（Lisson Gallery）旗下的韓國藝術家李禹煥（Lee U-fan）這次展出的作品《Iron Field》之前已曾在1969／70年與1994年期間展覽過。李禹煥使用密密麻麻的鐵針插在白沙上，特別強調了空間、視覺與物體之間的關係。期望開啟觀看者與作品之間的對話。

不管「無限意象」是多麼的精彩，巴塞爾藝博畢竟是以銷售為主。每年，藏家們從世界各地專程趕到巴塞爾，就是為了在先於他人買下搶手的作品。第一天的貴賓日陽光普照，主辦單位特別為了這些貴賓們舉行了一場早餐會，讓所有貴賓們可以進到展場中庭享受早餐，悠閒地等待11點開場。

來自35個國家共290家藝廊，展出將近4,000件藝術家作品。能夠進入這場藝博會的藝廊都全力以赴，推出他們最好的作品。所有的藍籌等級的藝廊牆上都掛滿了當今最富討論的藝術家作品。而今年最被關注的就是美國第二代抽象表現主義藝術家瓊．米榭爾（Joan Mitchell），她是少數能在1950年代被注意的女性藝術家。展場中可見，只要擁有米榭爾作品的藝廊都將其作品帶來巴塞爾藝博。當藏家阿爾伯特．穆格拉比（Alberto Mugrabi）在2014年的巴塞爾藝博買進米榭爾1960時期的作品時才價值150萬美金，卻在四年後的佳士得紐約拍賣會上拍出高價，價格飆漲。Levy Gorvy與豪瑟沃斯（Hauser & Wirth）各帶了一幅定價1,400萬的作品，日前卓納畫廊（David Zwirner Gallery）也宣布開始代理米榭爾，其所帶來的米榭爾之作則以750萬美金成交。

另一位價格忽然大漲的藝術家是凱瑞．詹姆斯．馬歇爾（Kerry James Marshall）這位大部分作品進入美術館館藏的藝術家。當美國饒舌歌手吹牛老爹（P.Diddy）被確認是今年5月在紐約拍賣會上以2,100萬美元拍下馬歇爾1997年作品《Past Times》的買家後，許多買家們開始關注他的作品在藝術市場上的價值。但為了不讓藝術家的價格被打亂，這次在巴塞爾藝博上，與藝術家合作多年的傑克史恩曼畫廊（Jack Shainman Gallery）和卓納畫廊都堅決不透露最後所售出的兩件作品價格。

奧地利侯巴克藝廊（Galerie Thaddaeus Ropac）除了隆格在「無限意象」的作品外，旗下其他的藝術家這次在巴塞爾中表現也相當出色。尤其是今年才剛在貝耶勒基金會（Fondation Beyeler）展出的德國藝術家格奧爾格．巴塞利茲（Georg Baselitz）。藝廊透露，藏家們對巴塞利茲的作品相當青睞，而藝廊也很努力地讓作品維持在相當合理的價格範圍內。這次所賣出巴塞利茲作品在50萬至750萬歐元之間，都被納入私人收藏。

今年在藝廊區整體的感覺，比起往年有較保守。不管是一樓的名藝廊還是二樓的中小型藝廊，大家所帶來的作品都回到能夠吸引買家們眼光的「安全作品」。從尚-米謝．巴斯奇亞（Jean-Michel Basquiat）到安東尼．葛姆雷（Antony Gormley），就連二樓的中小型藝廊，這次沒有太多讓出乎意料的藝術家出現。

今年的巴塞爾藝博會的空氣中飄著不一樣的氣息，強烈的感受到這世界因為網路的關係，開始有了更多不一樣的連結。不斷地聽到比特幣（Bitcoins）、區塊鏈（Blockchain）、Instagram、社群媒體（Social Media）、網紅（influencer）等的關鍵字，讓許多人開始思考，接下來的藝術界發展將會是多麼難預料。不同的數據採樣及分析藝術市場方式、年輕藝術家用非傳統方式擴展自己的知名度、拍賣公司開始與數位分析系統公司合作（甚至購買相關類型的新創企業）。許多人開始思考，藝術界也將會進入完全數位化的世界了嗎？

「Parcours」是特別策劃的一系列充滿表演性質的作品，而每年都會分散在巴塞爾市區各處。當大家逛藝博會逛到需要一些新鮮空氣時，就可以帶著Parcours的地圖出去戶外探索一下這個城市。

今年大家都在討論的一件作品是去年在德國「敏斯特雕塑計畫展」（Skulptur Projekte Münster）引起注意的是法國藝術家皮耶．雨格（Pierre Huyghe）。他的作品經常討論到人與週遭環境的關係，這次也不例外。《Exomind (Deep Water)》呈現一個蹲著的女性，頂著蜂窩狀的頭；住在蜂窩裡的蜜蜂將與周操環境結合，採取附近的蜂蜜。

來自保加利雅的藝術家納德科．索拉科夫（Nedko Solakov），最擅長的就是在展覽空間內寫下個種小註解。去年在蘇黎世的Museum Haus Konstruktiv中已可以看到他所留下的塗鴉與話語。這次他將經典的黑色小人帶進巴塞爾古物博物館。所有的人得一個一個玻璃櫃、有如尋寶般去找他的小黑人，在尋找的當中也會不知不覺地看完博物館內的館藏。

進入第49年的巴塞爾藝博，與瑞銀集團（UBS）已經合作長達25年。每一年在貴賓休息室裡都會特別為UBS的客戶設立一區。在他們特別的休息室裡，藏家們除了可以享受不一樣的招待外，還可以欣賞UBS自己所收藏的作品。但今年特別邀請高齡94歲的委內瑞拉藝術家克魯茲-狄亞思（Carlos Cruz-Diez）將整個貴賓休息室與他的作品結合，將原本溫和米白色空間注入了不一樣的色彩。擅長將顏色混和來改變一個空間的視覺感的克魯茲-狄亞思，這次展出的作品完全覆蓋了休息室的牆。近看每一條顏色，絕對不會認爲它們是可以放在一起而不對衝。但不知為何，經過克魯茲-狄亞思調適後，這些顏色不僅可以放在一起，更能夠讓人感受到平靜。UBS多年來都長期收藏克魯茲-狄亞思的作品，並將他的作品展出在UBS各地的辦公室中。

現在世界各地的銀行都漸漸開始注重藝術收藏這個領域，不只開始建立他們自己的企業收藏（ Corporate Collection），也開始建議他們的客戶們如何建立自己的收藏。而UBS擁有世界級的企業藝術收藏，強調這是個為了長期支持藝術的購藏，絕不是純粹的投資，同時也堅持，被他們收入企業收藏的藝術品，絕對不會因為市場因素被賣出。

今年已是第49年的巴塞爾藝術博覽會，雖然沒有往年的瘋狂，但也不缺精彩。不知明年50週年紀念時主辦單位會如何慶祝這經過半百的世界頂級藝術博覽會，非常令人期待。

註1　丹尼爾．布罕（Daniel Buren）為2007年的「無限意象」（Unlimited）將第一展場的電扶梯轉為作品，而Messe Schweiz當年將作品購入收藏成為展場的一部分。

註2　這此《修補碎片》（Mend Piece）是藝術家特別為紐約Galerie Lelong & Co重現她早期1966年的作品。

註3　隆格將捐贈20%的收益給美國反對非法槍支市長協會（Everytown for Gun Safe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