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届AAC藝術中國」頒獎現場。(藝術中國提供)
5月23日是北京最美麗的夜晚之一。紫禁城樓漸漸被夕陽染紅,藍天白雲仍遲遲不肯落幕。在故宮博物院(以下簡稱故宮)建福宮花園舉行的隆重頒獎典禮,給「第11屆AAC藝術中國年度影響力評獎」(以下簡稱AAC)劃上了圓滿的句號。
我今年年初才接到主辦機構雅昌邀請參加本屆評選工作。AAC 評選已經入第11年,十年來的嘗試、評估和調整使這一獎項進入了一個成熟穩定的階段,成為中國最引人注目的一次藝術盛會。前兩屆主席對AAC評選標準和方向做過很精闢的表述,朱青生認為AAC的主要宗旨「是在推進對當代藝術的評判」;黃專更主張要「在藝術史維度中審視中國當代藝術的成就和現狀」。不幸的是他本人在去年評選工作未完成前就告別人世。黃專提出的「歷史中的當代」命題是他留下的珍貴遺產,也是對評選的高標準要求。所以我是懷著誠惶誠恐之情接任本屆評委會主席之職的。
第11屆AAC藝術中國評選委員王璜生。(藝術中國提供)
不以競爭為導向的藝術評選
雖然近年來我曾參與過多次藝術圈評獎活動,我們的《典藏國際版》(Yishu)本身也自2010年來設立了中國當代藝術評論和策展獎,但我對評獎始終不能排除一種比較矛盾的心態。一方面,評獎是社會各行業包括藝術界的常態。國際上的一些重要的當代藝術獎如泰納獎(Turner Prize)和Hugo Boss 獎等都行之有年,有比較健全的操作過程,建立了學術上一定的權威性,往往可引領藝術鑒賞趨勢,甚至影響市場。所以評獎是藝術界眾目關注的大事,獲得這些獎項也成為藝術家被高度認可的一個象徵。但另一方面,人們通常把評獎視為競爭,而競爭的概念和藝術的創造卻根本上相違背,因為在追求同樣目標時才可能競爭,如高度、速度、效率等,也必須有一個量化的標準才能裁判勝負。但藝術強調的是個性、創意、想象力,也就是說,只有獨一無二的創造才有存在的價值。如何對許多獨一無二的事物評出優劣和名次,幾乎是不可能達成的任務。
對藝術家或藝術作品的評獎歷來有人贊成,也不乏反對,雙方都言之成理。贊成者認為評獎可以刺激鼓勵藝術家努力工作,藝術家也能從競賽中獲得學習和成長機會,獲獎必然提高藝術家知名度,使他們較快得到藝術界、公眾以至於市場的注意與認可。參賽使他們結識更多同行、策展人或批評家,有助於他們事業的開拓和發展。還有一點不容忽視,評選能提高廣大公眾對藝術的關心和興趣。
反對者認為評獎會把藝術家引入「爭輸贏」的誤區。有些人以獲獎當做自己的主要奮鬥目標,去揣測和迎合所謂的評選標準,而丟失了藝術創造的真實動力。獲獎也會被某些藝術家視為「捷徑」,反而斷送了本應努力奮鬥的事業前途。對於落選藝術家來說,如果個性不夠堅強,就可能受到打擊,錯誤地認為自己是「失敗者」,因而沮喪、妒忌、或喪失勇氣,阻礙他們進一步學習和努力的機會。
我個人以為藝術評選不應被看做是競賽(competition),而只是一種表彰(recognition)。這裡不存在勝負優劣的問題,評選成員根據各自在這個領域中長期的經驗和思考,共同推選出一位本年度值得表彰的藝術家。也可以說,評選結果反映的是評選者個人或集體的判斷,就好像某一個展覽只是策展人個人美學價值觀的選擇一樣。從這一立場出發,我覺得只要是公正透明的評獎,還是可以為藝術界增加正能量。
中國當代藝術的發展一直以來非常活躍,也很值得關注。有兩個原因:第一是人數多。中國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之一,大量具有藝術才能的年輕人不斷湧現,這個隊伍非常可觀。二是變化大。中國社會在短短數十年中經歷了巨大變化,而且持續以相當的速度在改變,這樣規模的社會變動造成藝術創造力萌發的合適環境,今天中國當代藝術的局面是過去任何時代所不曾有過的。當然人數多和變化大這兩個因素也會給藝術生態帶來負面影響,如浮躁、功利主義、投機性的市場化傾向等。在過去十多年間,市場成為藝術生態的主宰力量,而操縱市場的主力又是投資者而非收藏家,影響了中國當代藝術正常健康的發展。如果能運用有影響力的平台去推動學術性的鑒賞和評論,還是值得鼓勵和支持的。
第11屆AAC藝術中國評選委員會輪值主席鄭勝天。(藝術中國提供)
奠基於田野式資料的評選
評選的關鍵是評委團隊。這次我們很幸運能邀到八位非常出色的同事一起工作。其中朱青生、王璜生和史密斯(Karen Smith)曾擔任多屆評委,也可以稱為常任評委,他們三人對AAC的發展和優良傳統的形成起了關鍵作用。老朱與他的團隊長期以來有序地收集中國當代藝術資料,出版《中國當代藝術年鑒》,為當代藝術編年史打下很紮實的基礎,同時他還是本屆世界藝術史大會副主任和秘書長。王璜生曾任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和廣東美術館館長,主持「廣州三年展」備受國際矚目。史密斯是在中國工作生活20多年的評論家與策展人,並建立了她自己的中國藝術檔案庫,現任OCT當代藝術中心西安館館長。
新評委對當代中國藝術的歷史和現狀也非常了解。杜柏貞(Jane DeBevoise)是知名的亞洲藝術文獻庫主席,從1980年代起就關注和參與中國當代藝術活動;華睿思(Keith Wallace)任《典藏國際版》(Yishu)主編13年,yishu-online 網站可檢索自2002年以來有關中國當代藝術的數百萬字論文。以上這些機構一起所掌握的當代中國藝術資訊可能比任何地方都多。
我們還請到了三位重要的學者。喬斯利特(David Joselit)是紐約大學藝術史博士項目特聘教授,曾任耶魯大學藝術史系主任,也是《十月》和《Artforum》 撰稿人。汪悅進(Eugene Y. Wang)是哈佛大學洛克菲勒亞洲藝術史專席終身教授、全美大學藝術史學會學報《The Art Bulletin》的編委。最年輕的評委魯明軍是四川大學教授和剩餘空間藝術總監,他的加入降低了我們團隊的平均年齡,也使評選能充分聽到來自新一代學者的發聲。
本屆評選秉承了歷屆逐漸形成並行之有效的方法。雅昌網一年來對當代中國藝術展覽和事件有詳盡的記錄和整理,成為評選的基本材料。通過60多位專家線上多次投票,選出三個獎項各五名的入圍名單。3月20日評委從國內外來到北京,在東隅酒店舉行為期兩天的終選會議,對入圍名單進行深入比較和論證。我們的討論既熱烈又充分,不時發生針鋒相對的爭論。遺憾的是這些紀錄可能永遠都不會公之於眾。否則它們對有些藝術家的啟示,也許比獲不獲獎更有意義。經過幾番磋商,我們得出了幾乎一致認同的結果。
第11屆AAC藝術中國評選委員史密斯(Karen Smith)。(藝術中國提供)
年度頒獎名單揭曉
第一項 「年度出版物」是巫鴻編著的《關於展覽的展覽:90年代的實驗藝術展示》。魯明軍代表評委會宣讀了獲獎理由:本書通過梳理數個在1990年代推動了策展實踐邊界的展覽,對展覽製作這一策展人和藝術家所重視的問題做出了重要貢獻。巫鴻堅定地相信記錄歷史對於了解我們自身是必不可少的。巫鴻通過視頻表示:「 《關於展覽的展覽》能夠出版,得益於北京OCAT研究中心,因為這本書是該館2016年度講座和出版計畫的組成部分,OCAT的研究人員們為此付出極大。其內容紀錄和討論了正在成為歷史的、上個世紀90年代中國當代藝術的展覽情況。當代藝術和歷史上的藝術不一樣,它一邊面對未來,一邊也正在變成歷史。對我而言,這是當代藝術最複雜也最有吸引力的地方,謝謝大家對我工作的支持。」
第二項「年度青年藝術家」的入圍名單包括關小、郝敬班、林科、馬秋莎和趙趙。他們的創作都在不同程度上採用了錄像為媒介,但藝術家關注的對象和採取的立場又十分不同,使評委們面臨著困難的選擇。經過長時間辯論,絕大多數評委都同意把此一獎項授予郝敬班。汪悅進在宣讀獲獎理由時指出:年輕的藝術家並非前輩的心路歷程的同路人,卻以歷史情懷和主體意識的音畫媒介追蹤了幾十年中國人的集體與個人的情感心跡,為幾經分崩愈合的主體意識的系譜續寫了新的篇章。身在法國的郝敬班通過視頻說:「感謝關注我工作、並給我肯定的所有人。在今天這個世界,交流是愈來愈重要的東西,我希望能在以後的工作中全身心地投入到周圍的環境中,並更加清晰表達我的所想所感,期望我的作品將會對藝術的交流起到幫助。」
第三項「年度藝術家」是評獎中最困難的部分。入圍的耿建翌、何雲昌、宋冬、楊福東和余友涵都是很出色的藝術家。他們每個人的藝術經歷都十分豐富,創作風格也非常突出,完全有資格獲得年度藝術家稱號。所以在終評時我們花了很長時間來協調選擇的標準,尤其注意他們各自在2016年間的藝術活動。最後大家一致推選了耿建翌。王璜生在宣讀獲獎理由時說:2016年耿建翌「投影頑固」展覽現場那些微小但又微妙的投影作品,不僅展現了他對人類如何透過藝術棱鏡映射這個世界的不懈探索,還挑戰著所有美術館的參觀者們。這些動態的碎片所傳遞出的情感正是耿建翌對哲學、身分和生活的態度的體現,就像他的藝術一樣,它們拒絕被蓋棺定論。現場放映了耿建翌的一段視頻。他說:「如果我沒有學藝術,我對生活的觀察不可能達到今天的地步,我的生活也將由此變得空白,所以我由衷的感謝藝術。」
令人難忘的是,本屆的三位獲獎人都因各種緣故未能親自到場領獎。這雖然令人遺憾,卻讓雅昌團隊展現了他們出色的應變和操作能力。從評選結果出爐到頒獎開幕短短一天時間裡,他們就製作出每個獎項的相關視頻,使第11屆AAC頒獎典禮成為一場聲、光、影的精彩大戲,充滿了時代感。通過視像,故宮現場觀眾與芝加哥、巴黎和杭州的獲獎人超越時空交流。當張培力在台上轉達,病中的耿建翌要向大家說「愛你們」三個字時,無人不為之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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