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什麼是「殺馬特」嗎?
這是段建宇2014年到2015年最新的繪畫系列的題名。如果我不住在中國這麼長時間,可能根本無法體會這種變形詞彙的絕妙以及笑點。「殺馬特」原音是英文的Smart,這個翻譯可以理解為「滑稽的想死」。這是中國這幾年經濟快速發展以後出現的一個新詞,經常指二三線城市的年輕人因為在網上接觸很多國外潮流資訊,想模仿歐美日本視覺系的服飾和造型,但是身上還留有農村的土味,結果整體的混搭非常俗氣。
因此,殺馬特一詞被段建宇用來起作品的題目時,有股強烈的滑稽感。該繪畫系列,就是對於風格的模仿進行挪用與調侃。
「殺 殺 殺馬特」系列第一張畫,是畫兩個婦女拿著大刀,她當時想到的是農村婦女的慓悍以及農村土地被搶走,政府跟農民之間產生的矛盾。段建宇對農村婦女很感興趣,她爸爸寫過很多農村小說,她哥哥畫過很多農村人民,她來自河南,那裡是農業興盛的地方。她不想用現實主義的方式去畫畫,因為畫得太寫實,意圖就太明顯,所以她就用「馬列維奇」的方式處理。畫完第一張婦女以後,她立刻聯想到非洲人臉上塗的色彩。那些彩繪,可能是為了宗教或狩獵的意圖,跟馬列維奇的一條黃,一條紅,明顯產生關係。所以她就將宗教、儀式、狩獵與馬列維奇的風格混在一起,畫出《殺 殺 殺馬特2》。
這種創作方法跟她以前的創作方式是連貫的,包括修辭的方式、借用、概念之間的組合等。她說,畫非洲人對她來說也是一種挑戰,因為她通常不畫跟她無關或其他國家的符號。但是在這個系列裡,非洲人有合理意義。像畢卡索在立體主義時期畫過很多非洲人,也有很多其他藝術家畫過非洲人,他們的造型方式和意義指向上都能被引用。「引用」也是她之前的創作裡一直在用的方式。而殺馬特系列裡,還出現穿藍花衣在勞動的中國女人,她們其實也是挺符號化的東西,亦是對風格的調侃。而段建宇希望將非洲人跟藍花衣的勞動女子成對擺在一起時,內在和外在的戲謔串在一起,自動發生化學變化。
段建宇《殺 殺 殺馬特2》.布面、油畫.181×217 cm.2014。(多姆斯收藏提供)
從2015年「殺 殺 殺馬特」系列的時間軸上反推她過去所有的系列,包括「鄉戀」、「美與美的歷程」、「姨媽的表姨夫是廚師」、「美與美術館」、「藝術女神剛剛醒來」、「一雙繡花鞋」、「她的名字叫小紅」、「姐姐」、「施耐貝爾:庸俗的中國風景」、「嘿,哈囉,喂」、「早上好」、「藝術雞」等,我們會看到她以前的繪畫,也就從主旋律繪畫發展出來的那些作品,相對於現在是比較寫實的,比較明確,因為語境的關係它們沒有那麼變形。這兩年的繪畫,則更關注繪畫方式和修辭方式。比方像2012年的系列「姨媽的表姨夫是廚師」,在繪畫的方式開始更自由一些,在繪畫方式上也有更新的探索。
我喜歡段建宇的畫,她的畫總是能讓我在慣性思考以及各種藝術理論與框條中完全放鬆下來,無限地天馬行空。她出生自河南,1995 年畢業於廣州美院油畫系。從1998年至今,她透過繪畫,表現農村現實與藝術高尚之間的對比,有時候透過小人物看大世界的無畏精神所創造出來的超現實畫面,刺激每天圈囿於現實的人們的想像力一起飛揚。2008年,她出版了一本名叫《紐約巴黎駐馬店》的小說。小說的主人翁:一名窮困的大學青年胡鄉為了照顧長年臥病在床的父親,盡量用各種節約,不花錢的辦法,讓父親從想像力的對話中,被空姐帶著到世界各個城市飛行,獲得自由和快樂。
段建宇《一筐雞蛋 No.1 》.布面、油畫.217×181cm.2010。(藝術家及維他命藝術空間提供)
所以,從她本人構思的小說與文體所關聯的段建宇繪畫世界,有無可取代的,完全是中國獨有的人文與鄉土情結。藝術其實是赤裸裸地落實在生活的,而不僅是在美術館高牆上的。她畫筆下的人事物總是自由自在,牛頭不接馬嘴甚至有點俗氣四溢。她說:「儘管我的畫面像是在瞎編,但誰能說我的作品不是現實主義呢?我的雞,到處亂跑,拉屎,還喜歡往高雅的地方湊熱鬧。我的空姐……總是拉著箱子在趕路,戈壁有她的足跡,草原留下了她的汗水,路上的野獸還老是想刁難她。她挺著胸,翹著臀,拉著我們的白菜,猴子的香蕉,也許明天她還會抱著你舅的孩子,扯著你姨的侄子,她幹活還不知累,她走路永遠優雅,她總充滿了神祕和愛心,也許她就是你或我。」
從讀過她的繪畫與小說至今,在每一次倦人的旅行中只要看到列隊行進,儀態整齊劃一的空姐,都莫名地轉換我的思緒,彷彿一下把我帶到更有意思的地方。或許,每個人都需要一名像胡鄉一樣的人,能不計較空間、時間、金錢,跟著他到想像的烏托邦走走,玩玩,夢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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