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亞洲,甚至是全球第一座主打藝廊進駐的「直立式大廈」,已經入駐了卓納畫廊(David Zwirner Gallery)、豪瑟沃斯畫廊(Hauser & Wirth)、佩斯畫廊(Pace Gallery)、白石畫廊(Whitestone Gallery)、藝術門(Pearl Lam Galleries),首爾拍賣的SA+空間、北京的當代唐人藝術中心,以及香港本土的方由美術(Galerie Ora-Ora),他們都聯合在3月26日迎客,同步舉行展覽開幕。皇后大道中,因為H Queen’s而變得很不一樣。
《典藏.讀天下》上海編輯部的劉旭俊主編,很感性地用羅大佑作曲、林夕作詞的《皇后大道東》,這首年輕人可能不知道的歌來形容香港中環皇后大道,其中有句歌詞是:「皇后大道中,人民如潮湧。」如今置身中環,人民西裝革履,時間塑造出了新的金融城市樣貌。若要說最大的改變,或許莫過於是H Queen's了,它使這裡頓時變成「皇后大道中,藝術如潮湧。」
艾未未作品《行之道》。(攝影/林亞偉)
當代唐人藝術中心:艾未未個展「駁議」
皇后大道中的街景改變,反映了香港現狀,而來到H Queen’s的藝術家們,便有幾位亦以其作品呼應香港當前社會的現實情狀。藝術家艾未未在當代唐人藝術中心的個展「駁議」,由崔燦燦擔任策展人,對藝術家而言,香港就是各種價值的駁議之地,有東方的傳統,昔年西方的殖民經驗,新近政治強權帶來的衝擊。那麼,是什麼帶來了今日香港在認同和身分上的焦慮?艾未未巧妙地用一只釉裏紅回答。過往,由蒙古統治下的元朝,規定五爪龍紋為皇帝專用,民間則僅能使用三爪、四爪的紋樣。但到了驅逐元蒙的明朝,卻更進一步完全禁止民間使用龍紋。而艾未未製作了有著六爪龍紋的釉裏紅作為其對於當代政經形勢的回應。當然,這只龍紋罐價格比不上真正的明代釉裏紅官窯,但作為有著艾未未認證的當代釉裏紅,價格也著實不菲。展品中有20件上色燒造的六爪釉裏紅,每件估計約15萬歐元左右。
而艾未未的作品中最搶眼的則是《行之道》,一艘長達16公尺,滿載著61個人形偶的黑色氣墊船,從希臘的海灘駛入了香港的展廳。毫無疑問,這是一場從敘利亞難民為出發點,延伸聚焦於全球難民問題的展覽。環繞展牆的壁紙作品《奧德賽》為展廳烘托出劇場氛圍,這件動用了古希臘神話典故的作品僅用黑白亮色的畫面與線條,樸素地勾勒出神話、歷史與現實的交織:流浪、居無定所和無從歸依。在艾未未看來,當下最大的危機並非只有難民才是難民,每個身處當代的人無異都是精神與文化上的難民,飄飄蕩蕩、無處容身。香港,一座移民匯聚的城市,也是由四面八方漂泊而來的難民組合而成。在H Queen’s的當代唐人藝術中心,窗外即是最繁華的香港中環,窗內這檔展覽展品雖不多,卻相當有力量。
卓納畫廊(David Zwirner Gallery)負責人大衛.卓納(David Zwirner,右)與藝術家提爾曼斯(Wolfgang Tillmans,左)於展場合影。(簡秀枝提供)
卓納畫廊:提爾曼斯個展
卓納畫廊呈現的提爾曼斯個展,兩層樓的展場展出72件作品,如果能像藝術家所冀望的,觀眾能夠在每件作品前停留1分30秒,那麼,這檔展覽便需要108分鐘細細品味。就像亞紀畫廊負責人黃亞紀所說的,提爾曼斯策劃展覽的方式高度依賴作品畫面延伸、共構的開放性,在這種安排中,每個獨立的圖像都是重要的,它們之間的視覺關係所締結的意義互相連貫,卻又極度容易因意義外部(展場狀況)與內部(觀者意識)而有極大落差。因此,理解提爾曼斯展覽的策展理念,是觀者們進入這檔展覽的關鍵切入點。
卓納畫廊位於H Queen’s的第五和六層,這次的展覽動線,規劃觀眾們自第六層走下第五層。映入眼簾的第一件作品,就是提爾曼斯1989年的《Love(hand in hair)》一作,這是提爾曼斯21歲時的作品,作品的底片都已佚失,因此幾乎也尋不著vintage print的作品。展場中,從這件象徵著提爾曼斯進入青年文化的作品為起點,慢慢引領人們到他近期的創作。當然,當前市場上最熱門、一作難求的系列作品,如抽象畫般的「Silver」系列,此次並沒有展出。
提爾曼斯(Wolfgang Tillmans)新作《撒哈拉》(Sahara)。(攝影/林亞偉)
眼尖的提爾曼斯迷,還能見到提爾曼斯如何運用攝影、運用時空,創造出獨特的畫面。例如全場最大尺幅的2018年新作《撒哈拉》(Sahara),畫面中滿布小沙丘,但請別被眼睛騙了,這是從高空攝影讓沙丘從大變小,4公尺多長的攝影作品,納藏了實際30公里長的距離。或者,他抓住日蝕行將消失的前一段時刻,運用長時間曝光拍攝肖像作品;以及他用紅外線自拍,再由電磁波熱能顯影而引起的欲訴還休般的抽象色塊作品;再如,他在訪港之際,拍攝從香港看向深圳的畫面等。種種畫面,連結成一部彷彿編輯過後的攝影圖錄,堪稱造訪H Queen’s最值得觀看的展覽之一。
提爾曼斯,是一位能把等閒之物拍出感性靈光的藝術家,他在32歲就成為唯一一位獲得透納獎(Turner Prize)的攝影師,被西方視覺文化研究的專家譽為「重新定義攝影的人」。當攝影觀念還逗留在探討如何對待物像客觀性的1990年代,他已憑藉主觀性對物像進行重新的感性分配而異軍突起。卓納畫廊負責人卓納,希望能在亞洲推薦提爾曼斯的作品,並將其作品的價格區間,訂在從幾千美元到上百萬美元不等,可說是極大化了收藏對象的範圍。
白石畫廊(Whitestone Gallery)奇胡利(Dale Chihuly)個展。(攝影/林亞偉)
白石畫廊:奇胡利的玻璃藝術
離開提爾曼斯的攝影世界,進入七、八層樓,觀者得以自藉圖像為媒介觀看物像,轉換成直接的凝視物像本身。在這間由知名建築師隈研吾(Kengo Kuma)巧妙構思空間的白石畫廊,可以見到被譽為「玻璃藝術終身成就獎得主」的藝術家奇胡利(Dale Chihuly)的作品。他畢生癡迷於玻璃這種現代工業化饋贈給人類的媒材,用藝術的方式探索形、色、影這些原本屬於物理學的屬性,使之不斷地超越人們原本對於玻璃的認知邊界。或許可以將此次展覽視為他個人的小型「精選集」,不僅有使他得以成名的「籃子」系列;還有那些跨文化的產物,譬如借鑒了南歐裝飾藝術而創作的「威尼斯」系列、從日本花藝獲得靈感的「花道」系列,以及繼承細密畫絢爛用色風格的「波斯」系列等。似乎奇胡利也正是憑著這些作品,彰顯著自己的藝術野心:只需玻璃這種非主流的藝術材料,就能把觀眾但凡能想到的風格與文化全都表現出來。
藝術門:薩所利諾個展「物易.時移」
白石畫廊樓上的是位於九樓的藝術門。這也是繼位於畢打行之後,藝術門在香港的第二個空間。在3月26日的同日,藝術門可謂「雙喜臨門」,在畢打行有黃淵青的個展《觸發》開幕,而在H Queen's則是薩所利諾(Arcangelo Sassolino)的個展「物易.時移」(Warped Matter, Curved Time)。藝術門是唯一在指標性的畢打行與H Queen’s兩處皆有空間的畫廊。畫廊主林明珠受訪時感嘆道,她原先也沒打算花這麼多錢,在中環這樣昂貴的地段租下空間,「但我在其它畫廊(指去年在SOHO 189關閉的空間)辦得展覽沒人來啊!辦展覽很花錢,策展人費心地策劃展覽,一定要有人看才有意義的。」因此,林明珠的策略,還是決定讓藝術項目為人所知,「一定要Location!Location!Location!」這與地產發展概念如出一轍。
林明珠與薩所利諾(Arcangelo Sassolino)作品《凱西烏斯》(Cassius)。(攝影/林亞偉)
在林明珠的構想裡,畢打行的空間,未來將呈現以現代到當代主流的藝術作品為主,而H Queen’s空間則具備實驗性,就如同這次引介到亞洲的薩所利諾。這位義大利當代藝術家顯然繼承了同樣發源於亞平寧半島(Apennine Peninsula)的未來主義遺產——以工業化原料為材質,以機械化表達為美學。鋼鐵、混凝土、橡膠與玻璃,這些曾經推動現代性進程的物質基礎,在當代社會裡早已司空見慣。當新奇變成常態,如何在裝置化的塑形過程裡重新被賦予美學意味,就成了薩所利諾所要挑戰的對象。好在不同於未來主義對於現代性物質和技術的一味謳歌,經歷了百年的發展進程之後,他自然懂得在其中注入反思。就譬如《凱西烏斯》(Cassius)這只卡車輪胎,當它原本的實用性因裝置化而變得無用,似乎它的語義也曖昧不明起來了:它們推動著歷史前進的車輪,它們也令世界危機四伏,這種衝突的張力就隱含在觀眾駐足凝視的一瞬。
佩斯畫廊:「奈良美智:陶瓷作品及其他」
而行至第12層佩斯畫廊的「奈良美智:陶瓷作品及其他」(Yoshitomo Nara: Ceramic Works and…),展場盡顯出藝術家的「輕盈」魅力。雖然有展出大尺幅奈良美智(Yoshitomo Nara)標誌性的邪惡小女孩畫作與鉛筆素描,但今回的主角是12個陶土雕塑新作。儘管從材質上來說,陶土給人以粗礪的厚實感,然而奈良美智的創作卻賦予它新的靈動氣息。值得一提的是,這也是游走於時尚浪潮中的奈良美智罕見的「復古」嘗試。它在日本歷史悠久的陶鄉信樂創作了這批作品,歷史沉澱與傳統氛圍給了他自我突破的動力,因此才有了這種不同元素之間的對話性——用厚重的陶土塑形可愛的娃娃,用深沉的色澤表現活潑的形象,用傳統的技藝翻新當代的審美。每一件都是獨一無二創作的陶瓷創作,吸引了從各大企業到個人美術館的購藏,奈良美智依舊火燙。
皇后大道中,藝術如潮湧的H Queen””s
豪瑟沃斯:布拉德福特個展「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而大手筆租下15、16兩層的豪瑟沃斯畫廊,亞洲空間的首展,帶來了布拉德福特的個展。經常出國看展的觀眾對於他的風格可謂過目不忘,倘若用三個關鍵字來歸納他的創作,那無疑就是:大尺幅、抽象與複合媒材。至於他所關注的題材,那更是特點鮮明:社會的邊緣人群。此番展出的均是布拉德福特的最新力作,不少作品是利用抽象色塊勾勒出網格狀的城市地圖,其中自然就隱含著他對於資本主義在空間上形式權力的反思。這種以近似於社會學田野調查方式,對於城市空間、日常生活的認知與抽象的轉化,進而綜合性的藝術表現,在他那裡構成了兩條並行不悖的脈絡。當兩者交匯時,映照出的就是雙層結構的敘事:一方面是具體化的社會現狀;另一方面則是抽象化的藝術語言。在言說方式(語言)和言說物件(現狀)之間,又再度構成了錯綜複雜的「詞與物」關係,頗為耐人尋味。而引人尋思的畫面,又具備平面畫作的美感,這極大的吸引了收藏家的目光。雖然是當今美國藝壇最受關注的明星之一,布拉德福特大尺幅的作品價格卻仍非常漂亮。。
方由美術:肖旭個展「潺澐」
下一站,也就是此次H Queen's藝術之旅的終點站,乃是這棟大廈的所有畫廊裡位於最高17層的香港在地畫廊方由美術。主打當代水墨的方由美術,帶來了肖旭「潺澐」個展。甫一步入展廳,展牆上那些雲蒸霞蔚的古典意蘊撲面而來,彷彿讓人置身夢迴故國的幻境之中。然而,同樣是傳統、同樣講意境,肖旭卻讓這些繪畫實現「無國界」的理想,觀眾既能在其中感受到陶淵明《桃花源記》的愜意悠然,也能體會到卡羅爾《愛麗絲夢遊仙境》的奇幻奧妙。在那些灰意朦朧的畫面之中,召喚著觀眾自覺地從視覺到遐想,繼而在飄渺的玄想中恍如完成了一場不限國界的穿越之旅。或許也正是如此,當代水墨才得以成立,水墨依舊還是水墨,拋入其中的當代調味料卻讓它提升了新的味道。
H Queen’s的聯合首秀,在3月26日這刻,在擁擠的人潮裡彰顯出藝術的熱力。但,別忘了另外找出孤寂的時段,孤身一人走入H Queen’s!
觀賞藝術品,有時候需要一片孤寂的環境,但若周遭都是盛裝打扮的潮男潮女,並散發著摩肩擦踵的感染力時,那便是完全不一樣的體驗。在今年3月26日,全世界人潮密度最高的地區之一——香港中環——就是這樣的地方。這一夜,是香港巴塞爾藝術展會(Art Basel HK)VIP邀請日的前一晚,也是香港畫廊協會之夜,過去總是畢打行(Pedder Building)最熱鬧,而今年則屬甫開幕的H Queen’s最為火熱。
這天,中環皇后大道中80號的H Queen’s,裡頭有厲害的收藏家,像是鄧文迪;有厲害的藝術家,像是提爾曼斯(Wolfgang Tillmans)、布拉德福特(Mark Bradford);有厲害的畫廊主,像是沃斯(Iwan Wirth)、卓納(David Zwirner)等,他們都在裡頭。如果說,每個領域都有自己的朝聖之地,像是鋼彈迷最近都會前往東京台場,那麼亞洲藝術圈當前最潮的聖地就是H Queen’s了。
H Queen’s業主恆基租務副總經理李敬恩(左7)、建築師林偉而(左8)與眾畫廊主、餐廳業者合影。(攝影/林亞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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