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錄資訊記載錯誤， 是否屬於重大瑕疵而可以解約？

許多收藏藝術品或古董文物的收藏家都有跟拍賣公司打交道的經驗。根據國內拍賣界的行規及慣例，如果有藏家要委託拍賣藏品，一般都要簽訂委託拍賣契約，並且需要依約支付拍品圖錄費、拍品保險費，以及拍賣成交價一定比例的服務費。

在拍賣實務上，製作精美的圖錄以及拍攝的品質較佳的拍品，甚至圖錄內優美的文案，再加上拍賣公司的專業宣傳，才能夠造就一場叫好又叫座的拍賣會，也才能夠讓委託的拍品拍出好價格。

只不過，萬一拍賣公司在製作圖錄的時候，發生標價錯誤、或者品質標示錯誤（例如：寶石10克拉誤標為1克拉）的情形，造成拍品流拍，或者沒有拍出藏家預期的好價錢時，失望的藏家能不能因此主張應該退還圖錄費，甚至拒付服務費呢？

以下討論的案子，就發生這樣的狀況。

事實
某潘姓藏家在民國101年時，委託知名藝術品拍賣公司，將其收藏的中國瓷器、書畫、珠寶等藝術品共56件，舉辦預展及拍賣會，雙方約定由拍賣公司拍攝照片，並加註「物件編號、物件名稱、物件簡介、規格及拍賣底價」等資訊後，製作成拍賣圖錄寄送給潛在的買家。

但是，這名藏家表示拍賣公司並沒有依拍賣商業習慣，在拍賣會舉行前10天將圖錄寄給潛在買家，而他自己也是在拍賣會結束後才收到圖錄。此外，藏家還發現圖錄有諸多瑕疵，包括：（1）圖錄上所記載的拍品拍賣底價跟合約約定的底價不符，有的比約定的價格低，而有的不但比約定價格高，甚至還高出了40倍！（2）此外，許多拍品還漏未刊登在圖錄中，或是標示錯誤，例如把33克拉的藍寶戒指誤載為22克拉。藏家認為因為這些瑕疵，導致其藝術品在拍賣會未能拍出，因此提起民事訴訟，要求解除契約、並請求拍賣公司返還已支付的圖錄費用。

對此，拍賣公司則主張：圖錄裡面的金額，只有微調合約約定的底價，而拍賣公司才是有拍賣與鑑定專業的人，因此對標價有完全決定權，並不受委託人建議的價格拘束。此外，雖然有些拍品沒有記載尺寸，但在展覽及拍賣現場都有實品可以查看參考，並不是什麼重大的瑕疵。再者，既然雙方在合約中並未約定圖錄應該在何時送達潛在買家，而在實務上，業者對於圖錄之寄送方式及時間也都不固定，再加上潛在買家也可以在拍賣公司官網自行登載圖錄，因此，拍賣公司主張自己運送圖錄並沒有遲延。

法院判決

一、委託他人「製作拍賣圖錄」在法律上屬於「承攬契約」。

1.法院指出，法律上的「委任」關係，是著重在受委任人對於「事務的處理」，至於「有無完成一定工作」，則非委任關係的重點；而所謂的「承攬」關係，則著重在承攬人「需完成一定的工作」。在這個案件裡，法院認為雙方所簽訂的契約中，必須將不同的服務內容，分別判斷其性質，來決定到底屬於委任或承攬，才能判斷彼此該負的權利義務。
2.針對拍賣公司受委託「將藏家提供的物件舉辦預展並拍賣」，此部分屬於事務的處理，而應屬於委任性質的法律關係。另外，針對「製作拍賣圖錄」部分，由於拍賣公司需拍攝照片、加註「物件編號、物件名稱、物件簡介、規格及拍賣底價」等資訊，始能製作成圖錄，屬於「需完成一定工作」，這時就屬於承攬。因此，如果藏家是因為不滿拍賣公司製作的拍賣圖錄資訊有誤、甚至主張對方未如期寄送圖錄，這時就需要依照法律中有關承攬契約的規定，來判斷是否可以解除契約。

二、委託人是否可以解除承攬契約，需視完成的工作是否存在「重大」且「無法修補」的瑕疵而定。

1.法院首先說明，雙方總共簽了7份合約，而這7份合約的簽約日期、物件名稱、價格、發票日期、編號都不同，所以是屬於各自獨立的契約。因此，每份合約的內容是否構成重大瑕疵，需要個別審視每一份合約，而不能夠將委託的56件拍賣品視為一個承攬契約。而對於每一份承攬契約，必須能證明拍賣公司完成的工作存有「重大」的瑕疵，而且是不能修補的情形，藏家才可以主張解除契約；反之，如果只是小瑕疵、或者瑕疵可以修補，這時藏家如果要解約，在法律上就站不住腳。

2.法院認為，雖然拍賣公司的業務規則中，的確有提到「本公司對於下列事項有完全的決定權：……拍賣圖錄中對任何拍賣品的描述及評價，是根據本公司以往拍賣情況及現時國際拍賣市場所做出之暫時估值，不代表實際價值，拍賣品得標者為當時拍品的最高價值。」但這樣的條款只是在闡述預估價值不等於實際價值，並說明拍賣公司保留描述與評價權而已。本案雙方當事人既然已經特別在合約中約定圖錄印製的內容（包括拍品的底價），拍賣公司原則上就應該按照約定標示價格及各項資訊。

3.但是，如果拍賣公司所製作的圖錄內容發生錯誤或遺漏，這樣是否就一定構成重大瑕疵呢？法院認為，印製圖錄的目的在於針對拍賣藝術品進行宣傳，使潛在買家得知相關訊息，進而吸引買家前來參與競標、應買，所以是否屬於重大瑕疵，認定的標準就是「圖錄內容錯誤或漏載，是否真的會影響買家意願」！因此，法院對藏家主張的瑕疵都一一作出了判斷：
（1）如果圖錄刊載的價格比合約約定價格還低，反而具有吸引買家之效果，或者刊載價格相差不大者，因為不影響買家意願，並不構成所謂「重大」的瑕疵。
（2）如果圖錄刊載的價格比合約約定價格還高出許多，則確實會影響買家的意願，進而不競標，這就屬於重大瑕疵。
（3）至於拍賣圖錄未記載拍品尺寸，或是把33克拉的藍寶戒指誤載為22克拉，都屬於重大瑕疵。
（4）如果某件藝術品出現在拍賣圖錄的封面，卻沒有其他標示，可能會造成買家誤認該物件僅為插圖，並非該次拍賣物品，而無從參與競標，也屬於重大瑕疵。
（5）如果某件藝術品在拍賣圖錄中完全沒有刊載，而是以小冊子的方式於拍賣會當日發放，這時，因為買家事先無法知悉該拍賣物的存在，或者即使在當天收到，也無從事先研究該拍賣物來歷，而無法達到廣告效果，此種情形也屬於重大瑕疵，而可以解除契約。
因此，法院最後認為：藏家只能就上述屬於重大瑕疵的部分，主張解除契約，而由拍賣公司依照圖錄內頁的每頁價金計算應返還的承攬報酬。

4. 至於，拍賣公司沒有在拍賣會前10天將圖錄寄給潛在買家這件事，法院認為由於雙方契約中對這點並沒有約定，還而法院也認為在實務上，拍賣公司製作印刷圖錄需要相當時間，未必能在拍賣會前10天將圖錄送交潛在買家，因此也不構成所謂「重要」的瑕疵。

專家提醒
1.本案中，法院針對拍賣公司圖錄出錯的部分，一一檢視，再認定是否屬於重大蝦疵，筆者深表同意。以底價標錯為例，在拍賣實務上，假設委託方跟拍賣方約定的拍品底價是新台幣10萬元，而拍賣公司將之誤標為1萬元，這時，就會有點像標錯機票價格一樣，會吸引一堆原本沒有興趣購買的藏家，爭相前來競標拍品。因此，雖然如此誤標屬於瑕疵，但反而能夠增加買氣，所以這樣的瑕疵不能算是重大。
反過來說，針對底價新台幣10萬元的拍品，而拍賣公司將之誤標為100萬元，雖然一樣也是瑕疵，但有可能讓本來有興趣的買家因此興趣缺缺，最後甚至決定不到場競拍。這樣的錯誤可能造成買氣潰散，因此，應該算是重大瑕疵。

2.根據所謂的「契約自由原則」（freedom of contract），只要沒有違反法律強制禁止規定，也沒有違反公序良俗，當事人間其實可以自由約定契約的各種條件。基於前述原則，拍品委託人可以參考國際貿易合約的作法，特別強調「圖錄印刷正確的重要性」，然後特別約定：拍品的資訊、雙方同意的底價…等，如有錯誤，就視為重大瑕疵，而可以終止或解除契約，甚至要求印製圖錄的廠商負擔一定的賠償責任（當然，如果約定為重大瑕疵，但實際上依社會常情或行業習慣，並不認為屬於重大瑕疵者，也有可能在事後被法院推翻。）

3.基於相同的道理，既然圖錄內所載的拍品資訊（例如：珠寶成色、古董的年份、畫作的作者、產地）以及拍品的底價，會影響到潛在買家的購買意願，因此，在委託拍賣前，其實可以特別在相關合約中註明：受託製作圖錄者，應該在一定期限前完成樣本或定稿，並經委託人確認無誤，才可進行印刷。同理，一般委託人都會希望盡早讓潛在買家收到圖錄，以便讓買家針對有興趣的拍品或藝術品進行詳盡的調查及了解；因此，委託人也可以要求受託印製者，要在一定期限前將圖錄送到潛在買家手上，否則就需要付一定的違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