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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年的咀嚼與守候——趙春翔與我

26年的咀嚼與守候——趙春翔與我

如果說,趙春翔是我生命中的貴人,一點都不為過。2019年,我進入趙春翔的藝術世界正好滿26年,超過四分之一個世紀,我們真是有緣人。收藏了趙春翔作品26年,準備他的展覽22年,趙春翔該登台了!
當時有許多與趙春翔有關的展覽與活動在進行,例如1997年《絕對的藝術家—趙春翔藝術世界》問世、台北敦化南路的「彩田藝術空間」舉辦新書發表會與小型展覽。2000年,上海美術館在林風眠(1900-1991)百歲冥誕舉辦大型百歲紀念展覧。趙春翔也以林風眠學生身分,在前國美館長倪再沁、中國美術學院(簡稱中國美院)院長潘公凱、副院長許江的協助下,也到上海舉辦小型展覽、學術研討會並同時出版學術論文集。另外在中國美院舉辦創校70週年慶時,中國美院出版社也出版簡體字趙春翔傳記。趙春翔作為杭州藝專傑出校友,該傳記成為校慶紀念提袋中的贈品之一。
《趙春翔的藝術世界》書封。(本刊資料室)
趙迷回娘家文宣。(本刊資料室)
然而,2000年元月起我正式成為典藏藝術雜誌負責人。基於媒體的客觀與公平性,不應把焦點放在單一藝術家上。因此,我把個人收藏束之高閣,19年來看著他的作品在市場沉浮。如果問這26年來我為趙春翔做了什麼?我的回答是:我成為趙春翔的低調的收藏家之一。然而因為媒體經營的因素,對於精挑的收藏品,只進不出,沒有注意到好作品在市場流通性的重要。趙春翔展覧、推廣活動減少,而好作品又鮮少在市場流通,而逐漸被歸納為冷門藝術家。因為我刻意壓抑的深情,反而變成無情也感到十分自責。
趙春翔的藝術推手,只剩金董建平。她透過畫廊的身分,爭取在國立歷史博物館、中國江蘇博物館等地舉辦「趙春翔藝術展」,抑或是不定期的畫廊個展、各地藝博會聯展等。怎奈最近幾年,金董建平罹患阿滋海默症(Alzheimer's Disease)後,畫廊對趙春翔的推廣活動驟減。而在女兒金昌玲接手後,還能偶爾見到趙春翔的作品在零星聯展、藝博會上露面。各地零星拍賣會仍有持續出現趙春翔的作品訊息,這些作品來自趙春翔的姻親與家屬的收藏,以零散的面貌出現市場。另一方面,作品沒有得到恰如其分的包裝與宣傳,市場交易紀錄不佳,甚至流標連連。
趙春翔於香港藝倡畫廊舉辦個展,林風眠(中)特地前來參觀。左為林風眠義女馮葉,右為畫廊負責人金董建平。(本刊資料室)
由於趙春翔創作上勇於突破與挑戰,而具有強烈的實驗性。許多作品在他晚年的修改添筆後,成為承載理念與視覺效果的經典作品。然而好作品一進入收藏家手中,便成為長久收藏。反而有一些作品在缺乏有力品質把關下,市場紊亂,造成劣幣驅逐良幣現象。近年,海外華人藝術家儼然是拍賣市場的主流,價格極高以外,各大拍賣公司面臨徵件不易的困擾。反觀趙春翔的作品流通相對穩定,且交易行情一直被低估。
近日我重新閱讀《絕對藝術家-趙春翔的藝術世界》,依然對趙春翔的人生際遇與作品感動不已。顛沛流離、國仇家恨是20世紀許多人共同的遭遇。趙春翔身處大時代的洪流,緊抱華人傳統家庭倫理的核心價值,最後抱著病懨懨的身體,落葉歸根。
我曾在12月8日趙春翔忌日到善導寺送花致意;多次開車到苗栗探視卧病在床的趙春翔遺孀劉雪琴;更與趙迷討論作品細節,而電話熱線數小時。後來,我出版趙春翔傳記、舉辦「趙迷回娘家」、企劃趙春翔在中國大陸與台灣的展覽與學術討論會。但我沒有見過趙春翔,我覺得這種緣份,是神交。在他辭世28年後,我促成亞洲大學現代美術館舉辦的「遠方的行星-趙春翔藝術展」。這是情感發展的偶然, 也是藝術收藏與出版的外溢效應,更是華人藝術發展的必然。一位顛沛流離、走過烽火大時代、孜孜矻矻的藝術家,不該被遺忘、低估,或邊陲化。咀嚼趙春翔的人生境際,保守這樣藝術歷程,我彷彿為亞洲大學現代美術館的「遠方行星-趙春翔藝術展」提早了26年作準備。
趙春翔的空間概念
趙春翔生逢在那個東西文化撞擊,是有著國仇家恨、顛沛流離的中國藝術家,如何忖時度勢,忍悲含苦,殺出一條血路來,留下摸索腳印,也留下經典創作。那一代人,自家鄉移居西方,選擇離開家園不僅是認識廣大世界的開端,卻也是思索傳統文化的起點。在文化衝突與差異之間,藝術家努力尋找切入點, 發展出融合或抗衡的獨特樣貌,邁向中西合璧使命的第一步。
在杭州藝專就讀期間,趙春翔接受正統的美術學院教育,除了書畫水墨與現代藝術的洗禮,革新現代美術的思潮,也深深影響他。所謂大跨度、新觀念、汲古注今、引西潤中成為他一輩子的信念。在寓居紐約,憧憬新的藝術樣貌的同時,他也難忘中華傳統文化。又加上長年在異鄉努力的孤寂落寞,他難逃身心失調困境,創作之路,倍見坎坷。他有時靠尖叫激亢女高音,共寄情懷;有時選擇快步疾走,釋放情緒;更有時撐竿垂釣,企圖在靜謐冥想中,重建自信。而養鳥種花,也成為他感悟生命的手段,在花草凋茂,與厝鳥吱喳中,保守住生活作息的平衡,撐住親情倫理、再續天倫的遙遠夢想。這樣的時空背景,採行的中西合璧,更多的感同身受與肺腑深情,孕育出更宏觀的宇宙之思與天地大愛。
大時代空間
如果把世界地圖攤開來,趙春翔一生游移漂泊,橫跨亞歐與美洲。中國直接或間接受到第一、第二次世界大戰影響,再加上國共內戰,這些塗寫中國近現代歷史的斑斑事跡,都是趙春翔生命經歷的一部分。面對時代的巨變與個人生命經驗的傷痕,趙春翔曾寫下一闕詞:
零零海外家國淚,落葉迴旋難尋根,總是秋風涙如刃,
先傷遊子心、先傷遊子心。
壯志豈凌雲,奈五等國民,
白髮為我常掩面,
羞見江東故人、羞見江東故人。
日落黃昏夜如穹,
方知天明,夢中夢,空非空。
趙春翔手稿。(本刊資料室)
心理空間
趙春翔浪跡天涯,客次他鄕的生命寫照,也讓我想起熊天平演唱的《火柴天堂》中對於家庭的溫暖想像:媽媽牽著你的手回家,睡在溫暖花開的天堂⋯⋯。(編按1)這何嘗不是他魂牽夢縈的天倫碎夢所在,倍為刻骨銘心。
孤家寡人在異地他鄉存活,心情好的時候,他可以大筆刷畫,大膽創作,心情低落時候,他像賣火柴女孩一樣,畫一窩的鳥家庭來寄情取暖,圍繞著的同心圓,正是他護守的家庭核心價值,尋求夢想的圓滿與溫暖。誠如策展人王嘉驥所取名的「遠方的行星」,也正是藝術家一生的遷徒、離散與漂泊狀態,就如行星一樣,與恆星之間始終忽遠忽近,可望不可及。這樣的心理距離,是創作的能量源頭。
父母妻小、手足兄弟、至親至愛,都是趙春翔用一生的等待作交換,但換來的歲月現實,不忍卒讀。《樹欲靜而風不止》、《相對無語最感人》、《無語問蒼天》、《慈暉普佑》、《宇宙之愛》等都是藝術家情感的真心自白,令人共掬辛酸淚,也感到玩味不已。如果說,處在這個社會上,具慧眼者往往只是稀有少數。趙春翔彷彿是千山我獨行,寂地萬芳飛,不愁訴人語,只因悲無暇,遙遠只因不解情,親切都為心無染。趙春翔透過創作,轉化動盪孤苦一生。層層疊疊的心理空間,只度有緣人,相知相惜,至死不悔。
趙春翔《待哺》 油彩、壓克力彩、畫布,80.6×80.6cm,1973。(本刊資料室)
畫面空間
趙春翔勇於挑戰材料、技法與風格的創新。他交疊運用水墨、水彩、油畫、雕塑與裝置藝術等媒材,也積極涉獵實驗壓克力顏料、硬邊色域、拼貼組合、維度空間打造,創作上也絲毫不侷限具象或抽象。如此混融而出的作品,有時是激狂幽冥,但有時也挾雜清朗混沌。有人稱他的作品不中不西,甚至被批評為「爛畫比好畫多」。作為勵行中西文化的藝術實驗與實踐者,這條道路相比於同儕,顯得辛苦而昂貴。
法蘭克.史帖拉(Frank Stella)曾說:「你看到的即是你看到的。」(What you see is what you see.)帶有點諷刺性的經典名言是低限主義的實證開端,看什麼就是什麼,甚至反問:「你看到你所看到的。」(You see what you see. ),也成為那一代中外藝術家的作品樣貌。趙春翔和史帖拉一樣,在1958年移居紐約,都受傑克森.波洛克(Jackson Pollock)和法蘭斯.克萊因(Franz Kline)的抽象表現主義的影響。對於「同心圓」的使用與偏好,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史帖拉作品中常見重複性的幾何形同心圓,迴繞的色塊與形體構成似量角器的形狀,據說是他在1960年代早期探訪中東城市而來的靈感。然而根據資料發現,美國藝術家肯尼斯.諾蘭(Kenneth Noland)更早使用同心圓,1958年的作品《起源》(Beginning),就是同心圓作品。趙春翔則在1963年,應顏料廠商之請試驗壓克力顏料,他將變型大嘴鳥與同心圓並置,比1967年才使用同心圓的史帖拉,早了四年。東方文化中的同心圓,源於八卦。八卦本質是動態的,不停變化旋轉。一旦將八卦圖快速旋轉,就會出現同心圓的視覺效果。而八卦、陰陽互動,來自於宇宙。由大宇宙來看,是天地萬物,而小宇宙論,則包含了君臣、夫妻、師生等人際互動變化盡含在其中。可以確定的是,宇宙萬物離不開同心圓,而來自同心圓的宇宙觀,正是空間的極大、極深、極遠化,也是潛意識行為,讓生命循環,生生不息,直達永恆。
肯尼斯.諾蘭《藍色、黃色、黑色 》壓克力彩、畫布 ,85.6 × 85.6 cm,1961。(本刊資料室)
在紐約現當代藝術潮流中,藝術家急於擺脫歐洲經典、印象、寫實等畫派後,形成非常自由、自我的風格。他們的創作及語彙以挪移與共用的方式製作,時有所聞,也是見怪不怪的事。然而在他們陸續擺脫抽象表現主義和低限主義的窠臼同時,不約而同地從平面轉而進到立體雕塑或裝置。趙春翔則從現成物的組合,甚至硬邊藝術的植入,都是非常「紐約客」的作為與風格。直到1970年代,他重拾水墨,把學自西方的幾何圖形中,加注水墨與色彩,真正步上他跨越東西媒材,尋找空間與內涵的創作之旅。有了大破大立的覺知、不在乎是東西方元素的胸襟,他的藝術實驗與實踐,也隨之愈來愈瘋狂。
低限主義(Minimalism)的封塔那(Lucio Fontana)被視為空間大師,早在1949至1950年間,他以割穿畫布的方式,呈現畫布之內的另一層空間,寫下「創造無限一維」的大師篇章。封塔那的割穿空間,是向畫布之內,有如傷疤,傷疱之內仍然有基底。反觀趙春翔實驗一輩子留下的空間,是外加的,如柵欄、珠簾,層層疊添。觀者觀看時,彷彿置身憑欄、窗邊,或珠簾旁,拱托出距離感,又可以往後排列一層層,無限延伸。
封塔那《空間概念「等待」》(Concetto Spaziale “Attese” ),1966。(本刊資料室)
在尋找空間維度上,趙春翔做到真正的東西合璧。例如,他將水墨慣用的宣紙貼在油畫布上重新創作。或者將已完成的東方水墨條幅,貼在6呎平方大畫布上,在上頭填彩、塗抹、潑灑,讓整幅作品改頭換面、意涵丕變。有時候,他在宣紙創作甫完成時,趁墨痕方乾,將整張宣紙翻轉過來,鑲入大油畫布。墨痕因此滴流,凝結成塊。他再拼貼上剪紙、金箔、福德正神等等。作畫先後順序的時間差、加註柵欄的內外空間感、書法文化中的屋漏痕,悄然入畫。等到墨痕乾涸,他把內心糾結的思緒,像毛線捲般,迅速圈塗有時是難纏的西方圓點、方塊或矩形。如果畫面上一層猶然不足,他便留著邊沿或陰影再畫一層,藉以凸顯時間差,更成就了空間距離感。
晚年勤於改畫,不斷突破自我
然而藝術家最大的敵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藝術家的天職是創造,不論美術、音樂、電影或建築的領域,一個優秀的從業人員永遠會告訴你,他最滿意的作品仍還沒有出現。最完美的希望是下一件,因為創作沒有止境,完美永遠不會出現。放眼中外古今的藝術家,在創作一段時間後,歷經功名成就,就需要更大的自覺與智慧繼續創作。如果創作遇見瓶頸,不再湧現新點子,有人選擇封筆;也有因為不能忍受江郎才盡,激烈地以自殺了卻生命,例如貝納.畢費(Bernard Buffet);也有人靠著複製自己的創作,浪得虛名。是否珍惜自己羽毛,成為評價一個藝術家良窳的基本態度與標準。趙春翔有別於同儕藝術家,他持續修改自己的作品,革自己的命,而且永不止歇。
1985年,趙春翔在台北市立美術館舉辦個展與座談會。當時他一身螢光綠衣,風流倜儻,吸引了不少藝術粉絲,其中也包括金董建平。為爭取成為趙春翔的亞洲市場代理人,金董建平已摩拳擦掌,圈選畫作,希望帶回香港展售。不過趙春翔不為所動,在展覽的結束過後將那批作品重新帶回畫室加顏添色 ,進行改畫大作戰。
但是,趙春翔沒有急著賣畫,也沒有改換新畫布創作。相反的,他將新點子直接加諸在舊作品上。許多空間延伸的新觀念,添入舊作之後使作品變得大膽前衞。然而,直接修改畫作是極為冒險的。不過有不少作品,添入神來之筆,彷彿打通任督二脈下,而成為遺世經典,令人拍案叫絕。
我想這是趙春翔與同儕最大的不同處,信念、智慧與勇氣在作品中表露無遺。他用一生的實驗,來說明藝術空間的一維二維存在之外,也開闢三維立體空間。晚年在回歸道家老子易經思想之餘,他將實驗探向四維的宇宙洪荒與浩瀚無垠的大千世界,開發出朵朵繁花,令人神往。追求卓越,蛻變成長自我永遠是他的首選。一輩子只選擇一個角色,而忠於這個角色,這樣的人,已不多見。而日日夜夜苦思突破,把藝術創作發揮極致的人,是如此難得,如此令人尊敬。
《月光》未修改樣貌。(本刊資料室)
趙春翔《月光 》紙、水墨、壓克力彩、畫布,180×131cm,1983-1986。(本刊資料室)
藝術家與市場的距離
如果問畢卡索(Pablo Picasso)偉大,還是馬蒂斯(Henri Matisse)重要?答案很可能是:他們都有其重要性,他們很用力地活了一生,留下許多發人深省的作品,也為這個世界,留下可供參酌、賞析的典範,深深影響世界美術史發展。趙春翔也是一樣,他是否是第一名(The best)的藝術家並不重要,但他絕對是唯一的(The unique)。經歷兩次世界大戰,見證了內憂外患,國共內戰之後,他遷居紐約,以很獨特的方式,活出他的一生,留下許多精采的作品,這就是趙春翔。然而藝術與拍賣市場的過度蓬勃,左右了一般人對藝術家與作品的收藏認知與想像。芝加哥大學美術史系教授巫鴻多次表示,如果你要真正了解藝術與藝術家,最好遠離藝術市場。他從不涉足拍賣會、藝博會,因為不希望價值判斷因而被干擾與誤導。對我而言,藝術之美,在於心領神會,相知相惜。猶然可貴的是那份不棄不離的淒楚美感。如同我看趙春翔的作品一般,在狂驕竊喜當中,始終保有一種淡淡的感傷、失落與怨懟。
《日月陰陽》未修改樣貌。(本刊資料室)
趙春翔《日月陰陽》紙、水墨、壓克力彩,183×180cm,1950-1984。(本刊資料室)
編按1 
1998年熊天平演唱的《火柴天堂》由熊天平作曲,
熊天平與趙俊傑作詞。歌詞如下:

走在寒冷下雪的夜空
賣著火柴溫飽我的夢
一步步冰凍 一步步寂寞 人情寒冷冰凍我的手

一包火柴燃燒我的心 寒冷夜裡擋不住前行
風刺我的臉 雪割我的口 拖著腳步還能走多久
有誰來買我的火柴 有誰將一根根希望全部點燃
有誰來買我的孤單 有誰來實現我想家的呼喚
每次 點燃火柴 微微光芒 看到希望
看到夢想 看見天上的媽媽說話
她說 你要勇敢 你要堅強 不要害怕
不要慌張 讓你從此不必再流浪⋯⋯
每次 點燃火柴 微微光芒 看到希望
看到夢想 看見天上的媽媽說話
她說 你要勇敢 你要堅強 不要害怕
不要慌張 讓你從此不必再流浪⋯⋯
媽媽牽著你的手回家 睡在溫暖花開的天堂

遠方的行星:趙春翔藝術展
特展開幕茶會|2019.04.12,15:00-17:00
展期|2019.04.13-07.07
地點|亞洲大學現代美術館
地址|台中市霧峰區柳豐路500號
辭世28年的華人藝術家趙春翔(1910-1991)曾言「人死如草枯,如燈滅」。早在1991年12月8日,他在醫院停止呼吸心跳,兩天後火化,小小的骨灰罈留置在台北善導寺的隅角。但是換個角度,他留下來的藝術作品在收藏與展覽間變得愈來愈熱門。
近期我多次飛往紐約,也曾走訪趙春翔居住30多年的舊址,人事早已非。紐約,是許多築夢人的天堂,尤其是藝術創作者。紐約的快節奏與多元化吸引來自不同地區、不同膚色與不同文化背景的人駐留。不過紐約夏熱冬寒的氣溫、冰冷疏離的氛圍與高度競爭的環境,還有語言的隔閡、飲食習慣的差異,都能讓人打退堂鼓。對於一位年屆48歲,計畫長久定居,必須打拼事業的人來說,就更顯得難上加難。倘若再加上種族背景的差異,也許會經常陷入低潮之中,惡性循環。隨著年歳的增長與經驗,益發讓我對趙春翔當年義無反顧的勇氣與智慧尊敬有加。2019年,我進入趙春翔的藝術世界正好滿26年,超過四分之一個世紀,我們真是有緣人。收藏了趙春翔作品26年,準備他的展覽22年,趙春翔該登台了!
如果說,趙春翔是我生命中的貴人,一點都不為過。他領我進入藝術,甚至徹底改變了我的人生價值。
趙春翔《艷光四射》紙、水墨、壓克力彩、畫布,89×46cm,1966。(本刊資料室)
因為認識趙春翔的作品,我踏入藝術欣賞、收藏、然後開始經營典藏藝術雜誌。從35歲以後的生命,除了家庭之外,藝術,成為我生活的重心。1993年6月,挺著6個月身孕的我,到誠品畫廊參觀趙春翔個展。香港藝倡畫廊創辦人金董建平也來了,誠品畫廊經理趙琍熱忱接待我們。展覽展出近20幅作品,當時,我完全不了解藝術,只覺得作品色彩繽紛,畫面裡夾雜著各式變型鳥,感到新鮮有趣。應趙琍的盛情,我訂了幅畫,取名《艷光四射》,新台幣18萬元,那是畫廊最便宜的一幅,也是我第一次付錢買畫。展覽結束後,趙琍央求我再多買一幅,因為同行友人所訂22萬元的《迴廊》沒有交割,我便點頭答應,這也是我第一次付錢買畫。我騰出客廳的白牆掛上兩件作品,這也是第一次家裡掛作品。我邀請親友一同欣賞,兩幅小品之作,越看越看出作品的不俗氣質。因著收藏,我開始按圖索驥,覓尋與閲讀趙春翔的相關資料。由於手上能找得到的資料有限,開啓了我想以報導的方式書寫趙春翔,而開始在報社藝文版刋登。
趙春翔《迴廊》 紙、水墨、壓克力彩,63×91.5cm,1989。(本刊資料室)
當時有許多與趙春翔有關的展覽與活動在進行,例如1997年《絕對的藝術家—趙春翔藝術世界》問世、台北敦化南路的「彩田藝術空間」舉辦新書發表會與小型展覽。2000年,上海美術館在林風眠(1900-1991)百歲冥誕舉辦大型百歲紀念展覧。趙春翔也以林風眠學生身分,在前國美館長倪再沁、中國美術學院(簡稱中國美院)院長潘公凱、副院長許江的協助下,也到上海舉辦小型展覽、學術研討會並同時出版學術論文集。另外在中國美院舉辦創校70週年慶時,中國美院出版社也出版簡體字趙春翔傳記。趙春翔作為杭州藝專傑出校友,該傳記成為校慶紀念提袋中的贈品之一。
《絕對的藝術家─趙春翔藝術世界》書封。(本刊資料室)
簡秀枝 (Katy Shiu-Chih Chieh)( 300篇 )

典藏藝術家庭社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