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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日惹雙年展」:神話、寓言、和交織其中的陣陣氣味

2019「日惹雙年展」:神話、寓言、和交織其中的陣陣氣味

印尼日惹四季如夏的氣候和空調微弱的展場,因為使用了香料、塑膠袋、海漂廢棄物等媒材而散發強烈氣味的作品們,都讓參觀過程的感官刺激變得更為強烈,彷彿不斷在建立自我發聲的識別。
2019年「日惹雙年展」(Jogia Biennale)的三位策展人,左起:瑪儂(Penwadee Nophaket Manont)、Akiq AW、阿罕拉曼(Arham Rahman)。(© Yayasan Biennale Yogyajarta)
日惹雙年展基金會(Yayasan Biennale Yogyajarta)從2010年開始的「赤道計畫」(Equator Project)進行到第五屆了,「赤道計畫」將南北回歸線包含的區塊中的國家/地域作為主要合作對象,依序推出了印度、阿語系國家(埃及、阿曼、沙烏地阿拉伯、阿聯和葉門)、奈及利亞和巴西四個主題,今年又回到東南亞地區,主展區共52名參展藝術家當中有33名印尼藝術家和19名其他東南亞國家的藝術家,稱之為「赤道計畫」的十年回望也不為過。三位策展人包含兩位印尼人Akiq AW、阿罕拉曼(Arham Rahman)和泰國人瑪儂(Penwadee Nophaket Manont),在共同發表的展覽主題「我們是否同活在一個遊戲場」(Do We Live In The Same Playground)內,以邊陲的連結為展覽軸線,試圖將東南亞國家在當今國際情勢下所呈現的模稜兩可、弱勢、移民離散等現狀攤在同一個平台上檢視,問題意識包含從環境、政治、經濟、宗教、民族不同角度切入的邊陲。邊陲雖然成為一個相對於中心的位置指稱,但事實上作為展覽主題、其寬廣的程度卻是讓人感到不著邊際。策展論述表明了一個政治正確的態度,但並沒有過度強調二元的對立關係,反而透過各種對所屬文化的探究,展示一種自我爬梳的坦誠。
左圖:藝術團體Gegerboyo以意為「鱷魚的脊椎」的「Geger Boyo」為主題,透過作品將逐漸失散的傳說保存下來。右圖:藝術家Muhammad Ridwan Alimuddin將蘇拉威西西部海岸的海漂垃圾問題搬上檯面,製作了一系列裝置作品。(葉佳蓉提供)
揭開寓言神話的面紗
在海外大型展覽中看到印尼藝術家的作品,總會驚嘆他們有點神祕感、儀式性的創作,本屆「日惹雙年展」(Jogia Biennale)也不避諱這種特質,許多創作者的啟發或靈感就來自現代化程度仍輕微的村落或傳說寓言,大方展示在島多、山高、人散的地理特質下,部落間歧異性極高的印尼本色。例如由五位藝術家在2017年組成的藝術團體Gegerboyo,研究的就是爪哇中部默拉皮火山上一條山脊的傳說,當地居民稱這條山脊為「Geger Boyo」,意思為鱷魚的脊椎。因為其高聳的地形引導了火山噴發時岩漿的流動,讓山腳下的村落屢屢免去被岩漿淹沒的滅村危機,因而產生了對山脊的種種傳說和信仰。藝術團體蒐集這些傳說資料並以影像佐繪畫的方式呈現於展場,闡述爪哇文化的宇宙觀。而事實上這條山脊已經在2006年的火山噴發時被震垮,再也無法扮演守護村落的作用,Gegerboyo希望在這些故事因環境變遷被遺忘前,能透過藝術創作保留下來。另一位來自南蘇拉威西首府望加錫的藝術家穆利斯.盧吉斯(Muhlis Lugis)則聚焦在傳說部落To Balo的故事上。To Balo直譯為「有條紋皮膚的人」,位於蘇拉威西巴魯縣,一般相信這個部落族人皮膚有條紋花紋是因為受到詛咒,而且族裡人口數只會是單數,只要有新生兒誕生族裡就會有人死亡。雖然傳說可信度已隨著時間流逝變得不再可考,藝術家用版畫裝置重現這個神秘故事,希望藉此平反這個曾經幫助蘇丹王國的部落,使其再次受敬重,而非背負詛咒汙名。
來自峇里島的Citra Sasmita爬梳長輩口中從未被書寫下來的故事,拾遺那些因受到壓迫而逐漸佚失的傳說。(葉佳蓉提供)
藝術家穆利斯.盧吉斯(Muhlis Lugis)的作品聚焦在傳說部落To Balo的故事上,To Balo直譯為「有條紋皮膚的人」。(葉佳蓉提供)
藝術家Ferial Affif前往蘇門答臘東部,探尋部落中種種未被歷史證名的女英雄事蹟與故事。(葉佳蓉提供)
點亮陰性書寫的觀看
對於部落傳說與傳統文化的挖掘,呈現出在現代化與資本化的進程當中,許多自然被排擠或忽視的聲音。而日惹位於文化聲量最大的爪哇島,同時也是創作能量最強的都市,自然也成為其他文化弱勢的壓迫者,但參展作品裡有許多細膩的陰性書寫,呈現了雙年展本身的反思。來自峇里島的Citra Sasmita爬梳長輩口中從未被書寫下來的故事,當中呈現出位於爪哇大島東邊的峇里島,因為數百年來爪哇移民的強勢文化,受到壓迫漸消滅的峇里島民族傳說,對比現在的峇里島上因為殖民開發和觀光塑造所呈現出印度教風情(跟印度的印度教非常不同、分支演化的印度教)。藝術家用薑黃粉寫下在爪哇移民、殖民者來之前,不為人知的傳說故事。另一位女性藝術家Ferial Affif則前往蘇門答臘東部,探尋部落中種種女英雄的事蹟與故事,這些女英雄的故事有許多捨身、領導、守護的事蹟,卻從未被當今歷史認證,藝術家邀請繪師將這些女英雄的故事畫下來,並帶進雙年展展出,希望藉由這樣持續的舉動,翻轉既有的書寫觀點。來自泰國的五人女性團體Muslamah Collective也在想著類似的事,位於泰國最南端的那拉提瓦府,有許多宗教弱勢的回教徒,因為信仰和性別的弱勢在生活中飽受各種壓迫,而藝術家們以木刻版畫記錄這些女性回教徒的生活,並希望重新探討面紗下女性如何建立自信、追求平等與尊嚴。
以木刻版畫記錄這些女性回教徒的生活,並希望重新探討面紗下女性如何建立自信、追求平等與尊嚴。
高漲的勞動和環境意識
相對於處理文化複雜度的軸線,尚有許多作品討論的是當代東南亞國家面臨的現實困境。這條軸線畫出了另一種「邊陲」的定義,勞動的剝削、資本的剝削、環境的剝削,都是顯而易見卻也難以跨越的隔閡。由學生藝術家組成的Pendulum探討了許多勞動現場對於空間的剝削,他們邀請在醫院、劇院、百貨公司,甚至藝術機構等工作的從業人員,拍攝下他們工作場所的休息室,這些在倉庫、儲物間、機器旁、甚至廢棄物集中處旁邊拍下的照片顯示出大部分的工作環境裡員工都無法得到適當的休息。而女性藝術家Dian Suci Rahmawati則用印刷圖案用的絹版做成裝置,配合影像探討了在印尼家庭主婦中仍盛行的家庭代工,這些工作如同工廠裡的從業員一樣,具有高度的重複性,單一、枯燥而且缺乏合理的職業傷害保護,和工廠從業員不同的是家庭代工的主婦們更為廉價,而且因為工作可能因為家事而中斷,反而累積了更長的工作時間。在關於環境的省思上也有不少作品加以著墨,藝術家Made Bayak過去的作品多以撿拾來的垃圾袋為畫布進行創作,這次受到雙年展邀請,和在地中小學的學生進行了一連串用垃圾進行拼貼或繪畫的工作坊,他更將蒐集來的垃圾袋製成巨大的金字塔放在展場外面的空地上,形式直接有力。Muhammad Ridwan Alimuddin則將蘇拉威西西部海岸的海漂垃圾問題搬上檯面,利用海漂垃圾製作了一系列的裝置,說明當地漁民的捕獵活動如何受到海漂垃圾的影響。
藝術家Dian Suci Rahmawati使用印刷圖案用的絹版做成裝置作品,探討在印尼家庭主婦中仍盛行的家庭代工。(葉佳蓉提供)
藝術家Made Bayak將蒐集來的垃圾袋製成巨大的金字塔,放在展場外面的空地上。(葉佳蓉提供)
位於日惹文化中心展場內的兒童遊憩區。(葉佳蓉提供)
日惹四季如夏的氣候和空調微弱的展場,因為使用了香料、塑膠袋、海漂廢棄物等媒材而散發強烈氣味的作品們,都讓參觀過程的感官刺激變得更為強烈,彷彿不斷在建立自我發聲的識別。除了主展館的展覽,本屆「日惹雙年展」也有三個國家館的平行展,分別為東帝汶、香港和台灣,東帝汶展出偏向人類學式的民俗文化展,作品亦以平面媒材為主;香港館由Para Site策展,推出12位具代表性的香港藝術家,頗有展示香港文化高度之意圖;台灣館則邀請日惹雙年展基金會總監阿莉亞.斯瓦斯帝嘉(Alia Swastika)擔任策展人,由外國人的角度遴選台灣藝術家且包含在印尼當地執行的新製作,展出地點也離主展場相當接近。三個國家館分別呈現不同的合作形式,也顯示「日惹雙年展」具有彈性、包容力的特質,再加上主展場整體充滿草根、帶點野性的展示風格,塑造了屬於日惹難以複製的雙年展氛圍。
「日惹雙年展」(Jogia Biennale)主展場外的半戶外演講廳,藝術家講座就席地舉行。(葉佳蓉提供)

日惹雙年展(Jogia Biennale)

展期:2019.10.20-11.30

 

葉佳蓉( 5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