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法國的藝術界而言,中國這片充滿異域情調的土地,有好一段時間堪為文化的沙漠,他們帶著輕視的眼光觀看這一切的發生。或許確實在中國藝術市場的異軍突起、奇特變形的宣傳推廣方式,更讓許多底蘊深厚的法國藝術愛好者對這種中國式的干涉主義相當不以為然。即便K11和東京宮以及龐畢度藝術中心的合作在中法資源交流的過程大有進展,卻也帶來了不少質疑的聲浪,美術館的相對獨立性屈膝於巨富的裙擺之下……。然而在此種現實的雜境之中,江大海在法國國立吉美亞洲藝術博物館為我們展現了一個不一樣的中國式當代繪畫。
江大海《雲象》.布面丙烯.200×400cm.2016。
江大海,一位低調創作的藝術家,他是旅法30年的法籍中國藝術家,與黃永砯、陳箴、嚴培明等人時屬同輩,相交甚篤。江大海其人如其作,他沒有國際知名的包袱,隱晦深沉、超然於世,乍看之下,我們不會發現中國的影子。故國的文化符號並不被江大海當作工具,而是內化成高度節律的、自然與人文精神融合的「氣韻」的表現。藝術家的作品由「點」繪筆法完成,而且僅使用懸空的甩落低灑的方式作畫。他不使用波洛克式的張揚揮灑,亦非佛朗西斯的大片點彩,江大海在主色調的背景上,撒下各異的細膩色滴,經由色滴彼此之間的交互相融產生不同的強度變化。
江大海《恢弘》.布面丙烯.200×400cm.2016。
夢境般沉靜的時空
他們從遙遠處一處處的匯集,像數以萬計的星子從光年之外回來,聚集得很──慢。江大海緩緩地建構他的國度,一個傳奇的國度,在那裡一切都美好,誠實且寧靜,一切的絮亂、熙攘以及不被預期都被排開了。觀江大海的巨幅作品,使人保持一種高度的精神充實,作品上的任何瞬間都不僅僅是明亮聲色,在世界的另一端有著靜止、黑暗、流動、無聲、和混亂的瞬間與他平衡。我們所以為穩定和可靠的,實際上可能是無數的躁動聯合產生的寧靜,起初,是看不見他的生成原因的。江大海的重複像是夢境一樣的咀嚼時間,是某種不斷生育、萌芽、繁殖、增長的東西。像是宇宙自我進化一般的,從自身不斷的創造。產生混沌的集合,卻又是這麼單一且規律的矛盾生命。
江大海《雲霄》.布面丙烯.250×200cm.2016。
巨幅作品在吉美博物館頂層圓廳之中鋪展,如日月星辰的循環,令現場呈現教堂般沉靜與崇高的氛圍。也許和長達十多年的文革時期的勞改有關,江大海有自我的節度,素樸且執著,開拓又兼容中西文化。他生於南京的文人世家畢業於中央美院,1986年江大海進入巴黎高等美術學院進修,特別關注如蘇拉吉(Pierre Soulages)、斯塔埃爾(Nicolas de Staël)、克萊因(Yves Klein)、巴爾蒂斯(Balthus)、以及布拉克(Braque)等人作品風格,深愛莫蘭迪(Giorgio Morandi),又從抽象表現主義羅斯科(Mark Rothko)的展覽中得到決定性的影響,逐漸轉向抽象構成之路。
吉美博物館現場照片。攝影|方禾
吉美亞洲藝術博物館館長—蘇菲.瑪卡里烏(Sophie Makariou) 是這麼描述他的:「他的視野中瀰漫著雲霧。這個是也是開敞的,絕不荒涼,開敞如同他鍾愛的巴黎 ; 這雲霧是明透的,空氣一般,明透如同中國文人畫的漫長傳統。以這樣的傳統為伴,他度過了絕望而乾涸的文革歲月。動亂如斯,卻未能徹底將中國繪畫的血脈連根拔起。……他從德加的單幅版畫終汲取靈感,從拉威爾和德布西的音樂中蘸取色彩,全心沉浸於法國繪畫的劇變時期,這是一段開闢了整個二十世紀的繪畫革命。」
吉美博物館館長蘇菲.瑪卡里烏女士(右一)、策展人亨利-克洛德.顧索先生(Henry-Claude Cousseau)同藝術家合影。攝影|方禾
正因江大海的文人作風深深打動多位法國藝術史學研究者,也因此有這樣的機會受吉美美術館的邀請成為個展嘉賓,並由法國巴黎美術學院前院長、藝術8中法藝術文化中心主席亨利-克洛德.顧索先生(Henry-Claude Cousseau)擔任策展人。開幕當天與會人員包含法國外交部大司司長EmanueleLenain、巴黎賽努奇亞洲藝術博物館館長Eric Lefebvre、法蘭西學院藝術院高利昂(Jean-François Collignon)、著名法國漢學家汪德邁(LeonVandermeersch)、台灣大使張銘忠以及巴黎文化中心主任連俐俐。此外,旅法藝術家黃永砯、沈遠、王度、安曉彤、徐敏、彭萬墀先生及其女藝術史與博物館學教授彭昌明女士、毛繼鴻基金會負責人寧琤等人、以及此次展覽的贊助方中國信托商業銀行代表蔣惠亭女士皆蒞臨到場,好不熱鬧。此番邀請展將持續至2017年2月,吉美博物館還將於11月26日舉辦一系列面向公眾開放的活動,包括圍繞江大海的創作進行的室內音樂會,以及法國當代藝術評論家的小型研討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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