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閱讀
秦艾 Qin Ai 安靜地做自己

秦艾 Qin Ai 安靜地做自己

初識藝術家秦艾是在她位於南京市郊的家中,一所三層的房子在樹叢裡隱蔽著,院子裡種滿了各種花花草草。除了繪畫,她平…
初識藝術家秦艾是在她位於南京市郊的家中,一所三層的房子在樹叢裡隱蔽著,院子裡種滿了各種花花草草。除了繪畫,她平日裡喜愛插花,也自己設計房子的內部;廳堂裡色調素雅,牆上掛著幾幅自己的紙本作品圖,幾株盆栽插花精心地擺放在角落。工作室就設在三樓,佈置得如同古代文人的書房,窗戶正對著一小片樹林,外面綠意正濃,屋裡茶香縈繞,愛聊天的她開始就自己的作品侃侃而談。
1973年,秦艾出生在江蘇省南通市一個知識分子家庭,父親是位書法家,秦艾自幼學習書法和詩詞,臨摹《芥子園畫譜》,1996年畢業於南京藝術學院美術系中國畫專業。而後,她進入江蘇省歌舞劇院,負責繪製舞台布景。在那個年代,大陸有個畢業生分配問題,加上中國的戶口政策,她因為需要落戶在南京,所以當時就找到了歌舞團。從她而今的工筆繪畫裡不難看出,舞團美術的經歷給秦艾留下了深刻的烙印,她的作品常營造出一個個舞台背景:復古的歐式黑白地磚、拱門、白牆等等,幾乎成為她的符號。雖然強調自己並沒有刻意去畫舞台,一個人的經歷仍在不知不覺間對其產生影響。
秦艾│林中記 設色紙本 86.5x136cm 2014
寫意到工筆的轉變
「我在大學時,寫意、山水、人物、花鳥、工筆所有東西都要學,到畢業創作時自己要選一個方向,我選了寫意人物,跟現在的風格很不搭。那時的寫意人物很像現在的新水墨,但我後來覺得畫得太快,作品之間會有很多雷同,寫意畫家通常都有很多個系列,但我希望每幅作品能單獨成立,不要有太多重合。」因此,從2003年起,秦艾由寫意轉向了工筆。內容比較繁複的作品會花上她幾個月的時間,但她享受著繪畫的過程,喜歡慢工出細活的事,有一種時間感;她說:「一開始鋪上那張紙時是最可愛的,平平的,上面什麼都沒有,然後慢慢地畫著。構思的時候是最絞盡腦汁的,會有很多想法,一旦心裡有譜了之後,製作的過程其實是非常穩的過程,沒有太多的激情在裡面,不容易讓心緒大起大伏,可以聽音樂,開著電視劇,時間很穩,這個『穩』是我現階段非常想求的東西,會給我很多的安寧。而畫完後我會有個低落期,因為製作過程很漫長,畫完後覺得也不過如此,就像產後憂鬱症,很不想看到這張畫。」秦艾也許是位完美主義者,她的工筆畫總是那麼一絲不苟,又帶著自身時刻不安的情緒。
動物是她作品裡不變的主題,尤其是鹿。雖然最早期的作品也會有人出現,但感覺話說得很滿,沒有留給觀眾太多思考的空間。「其實有很多動機觸發我去畫動物:直接的因素是我的一位女藝術家好朋友,她去歐洲給我寄了張明信片,上面是一隻麋鹿,正好我那時不知道應該畫什麼,我就畫了這隻麋鹿,感覺非常好,之後我就開始畫各種不同的動物了;再一個是,動物其實就是擬人,你可以把自己設定為一種動物,觀眾也可以被設定為動物。」江蘇有中國最大的麋鹿養殖園,秦艾有時會去那裡拍牠們,也會在網上找一些動物的照片,而空間的搭造則大都是憑想像和自己對建築及空間感的喜愛。比如作品《走出非洲》、《陌生之境》、《渡影》、《迷宮的入口》等,將動物的活動場景置換為由馬賽克與迷宮牆組合的迷幻空間,鹿擬人化的孤獨投影在平靜中略顯憂慮與迷惘。又如作品《敘別夢》、《如此近如此遠》,兩匹馬或兩隻鹿雖在一個畫面裡同時出現,卻感覺相隔甚遠,作品裡滿是別離的情緒;她認為這一直是做為一位東方人思考的問題,這種情結從畫面裡流露出來,迴避不了。除了傳統技法的運用,我想如果有傳統的東西在她的畫作裡,可能就是這個了:人與人之間的別離和相聚;在一起還是不在一起?在一起是相愛還是互相猜忌?
秦艾│間隔 設色紙本 92x180cm 2014
而從作品的構圖來看,秦艾完全採用了西方的模式。她的作品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新水墨」的代表性藝術家徐累;的確,徐累在她年輕時對其產生了非常直接的影響。不同於古代文人或工筆畫,他們作品裡的「當代性」建構著一個與自身的文化本體聯繫起來的,而又不同於西方的現代主義繪畫體系。秦艾說道:「我們這一代,小時候雖然臨國畫,但在我們世界觀形成的時候,實際上受西方的影響是非常大的,在學院裡受的教育也是西式的。在南藝比較注重線描,其他學院的美術教育會更西式,所以在創作的時候,我覺得我很難裝得很文人氣。」在她的作品裡,建築與動物這兩者產生的衝突與矛盾正是秦艾藝術語言的獨特之處。「我的畫裡面有三個比較重要的關鍵詞:時間、空間和情感,這三個一直是我很看重的東西。動物在建築空間裡的出現會讓你有時間的錯亂感,是我和觀眾玩的一個遊戲。而我的生活非常平穩,很少出門,生活中沒有意外,所以在畫裡我會給到一些意外。我在年輕時經歷了太多的意外,所以現在對意外不那麼期許了。人到中年不喜歡變數太多的事情。」她說自己有一種嚴重的不安全感,生活中總會有不安,有點悲觀,不喜歡旅遊,但平時喜歡和人相處,和朋友聊天,在交流時求一種安寧,而把她內裡的不安定感全都宣洩在了紙上。
秦艾│三陽開泰 設色紙本 118x235cm 2013
最近,秦艾對多維空間的興趣已經勝過動物了,認為作品裡即使沒有動物也可以成立,以後的畫裡可能就只有空間。多重的空間營造出的迷離,從一個空間過渡到另一個空間的虛幻,也許會在她將來的作品裡更加凸顯出來。她興奮地描述說:「我相信有多重空間的存在;有一次我和朋友晚上出去喝酒,在回來的路上暈倒了,然後我就感覺自己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浮生若夢》其實畫的就是那個場景:我到了一個黑洞裡,在很遠的地方有一道光,一個黑影把我往裡面拖,這對我來說就是兩個時空的體驗,這種體驗讓我堅信絕對有另外一個時空的存在,只不過我們當下沒有通道過去。」她喜歡科幻類的電影,社科類的書籍,小說也看得比較多,這影響著她的思考,使她看問題的方式也更不一樣了。
秦艾│尋花山 設色紙本 67x647cm 2015
遵循自己的內心
與很多同時期的中國1970年代藝術家們不同,秦艾的作品裡沒有強烈的情感宣洩,沒有對政治、社會的過分訴求,也沒有對當下群體生存狀態的觀照,甚至不曾出現絢麗的色彩和粗獷的筆觸,表面安靜、細膩得如一潭清泉,卻又深不可測。大學時她也曾畫過批判性的作品,是在畫寫意人物時,畫面裡的人拿著一個蒼蠅拍,瞪著眼睛準備打蒼蠅;但這段創作期很短,她歸結於是青春期的一場態度,和本性並非契合。「在我年輕的時候,我對當代藝術這個詞非常看重,我認為當代藝術一定要反映政治、社會,因為那時政治是個非常敏感的話題,很適合藝術去表達。年輕的時候你會批判很多東西,看不慣很多東西,而且特別在意當代藝術這個詞,對它也有誤解,認為當代藝術就應該直接抨擊當代社會,反映社會的不公平。而現在我對當代藝術這個詞有了重新的解釋。我和方力鈞是屬於同一代人,我們小時候的教育是政治性的教育灌輸,後來西方的文化進來之後會發現很多世界的真相,會很憤慨,但那都是我們20歲時做的事。慢慢地社會在變,集權的力量在後面;我先生曾跟我說:『我們正在變成我們曾經唾棄的人』,你看我們現在的生活狀態就瞭解了,我覺得如果我們現在再去抨擊,會有點汗顏,因為已經沒有什麼資格可以再去抨擊了。在你人生的每一個階段,你都需要去遵循你的認識,我的作品裡面有一種不確定的、不安的東西,我的生活一直讓我有一種隱憂,這就是我真實的感受,恰恰也是我要表達的,是我自己的東西,而不是代表了誰。以前我們都覺得藝術應該承載很多,無論政治的,社會的,還是哲學的,這其實為難了藝術,尤其我們做架上的,已經很侷限了,可以實施的空間很小;要能打動人的心裡,這就是藝術的力量,而不要給它太多附加的能量,否則會削弱了藝術本身。我覺得慢慢地做自己能做好的事情就可以了。」藝術家所說的生活裡的隱憂恰恰也是現代人的;透過秦艾的畫,你會看到世界的不安定。在這種不安定中,她認為做好自己的個體就夠了,而作品就交由美術史和時間去評判。在不斷更迭的時代浪潮裡,很多人試圖想要抓住那個「時代精神」,做最時髦的東西,但她說:「我就只是想要做我自己喜歡的事。」
李素超( 14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