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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經濟學家眼中的亞洲藝術市場發展——克萊兒.麥坎安德魯專訪

一個經濟學家眼中的亞洲藝術市場發展——克萊兒.麥坎安德魯專訪

An Economist’s Perspective on Asia’s Art Market Development - Interview with Clare McAndrew

每年巴塞爾藝術博覽會(Art Basel)期間,巴塞爾與瑞士銀行(UBS)均會協同著名藝術經濟學家克萊兒.麥坎安德魯(Clare McAndrew)發表前一年度的藝術市場研究報告,延續近期本刊對區域藝術市場與全球變遷的關注,採訪了深諳全球藝術經濟流動與歷史的藝術經濟學者克萊兒.麥坎安德魯(Clare McAndrew),邀請他與我們分享其所觀察的亞洲藝術市場變貌。

每年巴塞爾藝術博覽會(Art Basel)期間,巴塞爾與瑞士銀行(UBS)均會協同著名藝術經濟學家克萊兒.麥坎安德魯(Clare McAndrew)發表前一年度的藝術市場研究報告,除了整理分析現今現象,同時提出可能的發展趨勢觀察。延續近期本刊對區域藝術市場與全球變遷的關注,採訪了深諳全球藝術經濟流動與歷史的麥坎安德魯,邀請他與我們分享其所觀察的亞洲藝術市場變貌。

藝術經濟學家克萊兒.麥坎安德魯。(克萊兒.麥坎安德魯提供)

亞洲藝術市場的板塊移動 

亞洲,目前有許多在香港及北京以外的藝術市場活動在發生,如首爾等許多地方正在挑戰香港的地位,而許多畫廊都開始往亞洲移動,加上亞洲市場的全球總額佔比也在迅速的增長中,因此我認為亞洲會有一段長期的發展趨勢,而這一切必將精彩可期。 

中國,基於銷售規模、場地、銷售價格以及如香港、北京等主要拍賣的銷售,依然會是亞洲的主要市場。從另一個角度看,由於印度及其他地區的高財富淨值人口正在成長,因此會有些有趣的趨勢發生。然而,他們會傾向於在當地購買價格較低的,較為地方性的作品,與此同時,在主要市場進行高價的消費,例如香港、倫敦以及紐約。高財富淨值的收藏家,儘管財富可能集中於特定地區,然而消費卻是非常的全球化。 

儘管市場會隨著資金流動,但財富並非發達藝術市場的唯一前提。構成全球主要樞紐藝術市場,有三個基本構成條件,首先是財富,與此同時還要具備相當程度的文化軟硬體基礎建設、畫廊、拍賣公司、藝術專業人士例如鑑價專家,這些構成了藝術市場的運轉機制,而一定程度上這需要足夠的歷史時間去發展。第三個條件是:行政監管架構。因此,一個藝術市場樞紐的城市是,可以讓產業更容易進、出口與營運,並且還是收藏家想去的好地方。因此不能有過高的稅額及繁雜的行政管理規費等。這也是為何香港一直是個全球中心的原因,它在這三個條件上都具備了相當的優勢。財富、藝術交易與行政監管同等重要,因此,要成為如香港、倫敦或紐約這樣的全球樞紐地位,必需要同時擁有上述的三條件。從上述條件看則首爾十分值得期待,舉例來說,首爾沒有進口增值稅,他們對於55,000美金以下的交易不課稅,所以Frieze博覽會已經宣布要在2022年進入首爾。我們必須記得上述條件正是藝術市場會轉移的原因,1950年代當藝術市場從巴黎轉向倫敦與紐約時,恰恰就是因為重稅與監管的問題,因此那些成為中心的都是最能保持二者十分良好平衡的城市,而這也是未來我們要做得最好的部分。 

首爾於亞洲藝術市場的重要性逐漸上升,斐列茲藝博會(Frieze Art Fair)也於近期宣佈在2022年進入首爾,圖為2021年紐約斐列茲藝博會現場。(斐列茲提供)

後疫情時代的產業轉變 

關於後疫情期間全球與在地藝術市場的變化,我認為復甦大概要經歷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收藏家再次回到市場,例如人們已經在網路上進行藝術消費。第二個階段則是聚焦於區域地方性的商業及服務,由於無法自由旅行,因此收藏家們會尋求更為在地性的商品與服務,然而第三階段依然會回到全球化的狀態。我深信這只是一個短期的現象。從許多方面來看,藝術市場的核心在於跨越以及突破文化疆界,並且探索與分享文化的差異。當然,收藏家再次回到地方性的藝廊是正面的,畢竟我們已經太過全球追著博覽會跑了。儘管如此,全球場域的藝術市場終將回歸,而這會是藝術市場復甦的第三階段。 

事實上,人們參觀在地畫廊是一個非常正向的轉變,就像倫敦的畫廊週相較於去一兩天就離開的藝術博覽會,人們參訪的時間更長,期間有更多的活動,除了疫情外,還有很多對藝術市場全球化旅行的可持續性及對環境影響的擔憂。這是一個人們重新評估這些事情的機會。但基於藝術市場的核心基礎之一就如前述是跨越不同文化國家之間的這種界限,所以我確實認為,終將會回到更聚焦於全球的狀態。 

2021年香港巴塞爾藝術展(Art Basel Hong Kong)現場。(攝影/鄭晴韻)

藝術市場一直是超級明星贏家通吃的市場。人們關注、購買相同作品是當代全球化的一個特點,對於許多收藏家而言,購藏明星藝術家是非常態性的高額度消費。他們可以花很多時間思考和研究市場,並在他們購買時試圖找到市場或另一種降低風險的方法,做他們認為其他成功藏家也正在做的事情,我認為這確實助長了每個人都專注於同一位明星藝術家的現象,亦即人們只購買其他人正在購買的東西。事實上這背後是藏家們不相信自己的品味,因此傾向於關注其他知名或成熟的收藏家或畫廊的需求,無論如何這確實助長了只專注於少數幾個藝術家的情況。然而,疫情使人們更加傾向於規避風險,當一切都非常不穩定時,市場顯然有大事要發生且變得難以維持,你會看到更多大型畫廊與較小的畫廊之間垂直合作展覽及其他合作。事實上,所有我參加的畫廊會議和活動關鍵議題之一便是,藝術市場其結構頭重腳輕的危機,這個問題並不是去年才出現的,它一直在持續,我認為最大的壓力往往出現在市場的中間階層,因為較小的畫廊非常靈活,而且成本低、作品價格合宜。但中型畫廊相對倍感壓力,尤其像是其代理的藝術家轉往更大的畫廊此類的事情發生時,畢竟參加博覽會大多需負擔高額管理費用。所以這是市場上一個敏感固著且持續存在的問題,市場的中間部分很難獲得關注,它就是沒有想像中那樣能產生那麼多的話題,儘管從策展或美學的角度來看,它顯然同樣有趣,但很難生產盡可能多的利益。去年富有的人變得更加富有,所以,那些為真正的超高淨值人士服務的畫廊,確實在這一年中倖存下來,因為這些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擁有更多的資金和時間來購買藝術品。但是,中型畫廊確實受到了擠壓,不幸的是,他們能做的應變最少。在困難時期如果存在不確定性,他們往往會在這種經濟中表現得最差。台灣並不是沒有大型畫廊,但是台灣大部分都是中等規模的畫廊,因此在全球脈絡下容易受到衝擊。 

瑞銀集團是台北當代藝術博覽會重要的合作夥伴,圖為2019年首屆台北當代藝術博覽會現場。(台北當代提供)

數位與新技術的影響 

首先,畫廊、拍賣行在數位布局上比大家預期的要好得多,尤其是拍賣行。特別是在下半年,他們真的推出了很多成功的網路策略,產業營運上改變了很多面向。即使這不是一蹴可幾的事情,但我認為將來畫廊會需要線上和線下策略。在網路領域,有些畫廊非常先進,已經發展出令人驚嘆的在線展廳,電子商務也不僅是在線銷售而已,再加上線上通訊的輔助,整個市場都正在以非常快速的步伐前進。 

另外,我認為人們真的重新思考了所有藝術博覽會和其他類型的展覽活動的重要性。我想,在未來可能展會數量會減少,但將會有更多元的計畫與想法在其中,加上數位的進步,即便不在現場也可以透過更有體驗意義的數位連結方式,雖然展會規模可能縮小,但對於身處其中的人來說也許更有意義。而展覽活動的組織方式會更加深思熟慮,並且使網路參與者的體驗不只是滾動瀏覽圖片的頁面,而是要創造一種網路專屬的活動,從中體驗者將會感覺許許多可能性。還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在數位領域醞釀,我認為這些都將會在幾年後實現。 

將疫情視為機遇 

對許多人來說,無論是商業上還是個人和社會上,2020年是非常困難的一年,但對畫廊而言有這麼一段時間是好事,我認為它讓業者有時間來反思一些商業行為。我和亞洲、紐約和世界各地的很多畫廊都談過,他們也確實評估了其成本結構。他們意識到,去年的銷售額雖然沒有那麼高,但不少畫廊的利潤和過去一樣或僅稍微略低,他們從中觀察到藉由減少旅行成本或評估行銷方法,以利於減少成本是可能的。例如,不舉辦大型開幕派對活動,而是以更個人化和深思的方式,能夠顯著降低成本。因此,我認為重要的是若沒有像去年那樣因疫情而出現停滯,反而很難有所改變。好消息是事情正在好轉,我剛統整與分析今年前五個月主要拍賣行的拍賣數據,整體相較於2019年略為下降,但並不多。這表示,今年有很多活動正在進行,顯示了業界熱切地要讓產業再次活絡。因此,即使對於許多企業來說依舊困難,但我認為,長遠來看,某些發展和情形最終會使他們受益。 

朱貽安(Yian Chu)( 131篇 )

大學學習西班牙文,後修讀中國藝術史,有感於前生應流有鬥牛士的血液,遂復研習拉丁美洲現代藝術。誤打誤撞進入藝術市場,從事當代藝術編輯工作。曾任《典藏投資》編輯、《典藏.今藝術&投資》企劃主編,現為典藏雜誌社(《典藏.今藝術&投資》、典藏ARTouch)副總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