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更的應許之地

瑞士的保羅．貝耶勒（Paul Beyeler）基金會才剛剛舉辦過保羅．高更的畫展，並且促成了有史以來一件藝術作品所創下的最高金額私人交易；這件作品名稱是《回歸渾沌》（Retour sur le parcours chaotique），作者是一位未被自己的時代所理解，如今卻備受推崇的藝術家。

保羅．高更於1874年開始自學繪畫，當時受到卡密．畢沙羅（Camille Pissarro）這位偉大藝術家的印象派技巧所啟蒙。高更的個性非常獨立，很快便脫離印象派這個團體，為了尋求原始的純粹，他在布列塔尼（Bretagne，法國西部荒無人煙的海濱）找到庇護所作畫，也完成了幾件陶塑作品；隨後他在法國旅行了一陣子，然後才在1891年出發前往巴貝耶特（Papeete）。在他具傳奇性的人生經歷中，人們常常記得的是他與梵谷那段波濤洶湧的友誼（導致梵谷割下了一隻耳朵），還有他在蠻荒島嶼上的放逐生活。可能比較不為人知的，是高更在這段離經叛道的人生故事中，曾經歷過極為劇烈的生理與心理上的痛苦。

高更當年是個徹底的前衛派。他強而有力的作品深深撼動了繪畫的傳統常規，也啟發了為數眾多的藝術家：像是皮耶．波納爾（Pierre Bonnard）與莫里斯．德尼（Maurice Denis）。他同時也是一位受到啟發的藝術品買家，在1870年代起便投資過畢沙羅、馬奈（Manet）、塞尚（Cezanne）、雷諾瓦（Renoir）和莫內（Monet）的作品。然而，高更在當代最優秀的藝術家之中所獲得的好評，甚至杜蘭德-魯埃爾畫廊（la galerie Durand-Ruel）給予的支持，都並不足以讓他賴以藝術維生─他生前所舉辦過的畫展與作品拍賣會都徹底的失敗了。1895年，高更把作品交給德魯奧（Drouot）拍賣行販售，以籌措他的下一次旅行的經費，結果是場慘痛的失敗，甚至連當時高更那位把他巴黎的寓所洗劫一空的女友安娜（Annah），都把那些畫作留在原地。安娜並不是當時唯一一個不了解那些作品的重要性的人；在大溪地，高更有些雕塑作品被回收拿去蓋了一間豬舍！其他的作品有些被燒掉了，有些則被丟進了海裡，與這些被破壞的作品品質相等之作，在今天可是價值好幾百萬。

時間終究還是返還了高更身為偉大藝術家的身分，他是與遙遠世界接觸的創造者，也是藝術史的一部分。高更消化吸收了埃及、印度、古希臘與西方現代大師們的經典大作，他不斷地鑽研這些傑作所衍生出來的作品。高更也是個被詛咒的藝術家與冒險家，他死後所獲得的成功儼然讓他成為現代主義之父，這點很自然地受到市場的同理對待，也就是說，受到最高的重視。

在拍賣會上，這位藝術家在2000年的時候便首次越過了千萬美元的門檻。就在2003年，市場上出現一幅題為《顯現》的畫作（L'Apparition，1902年的作品，在2000年6月23日這天由倫敦的蘇富比拍賣行以相當於1260萬美元的價格成交），這是一幅重要的作品，上一次公諸於世要回溯到1944年了。今天，他在拍賣會場上的紀錄遠遠超過於此，因為已經高漲到成交價4030萬美元了（2006年11月8日，紐約佳士得拍賣行）。獲得報償的作品是《拿著斧頭的男子》（L'Homme a la hache），完成於1891年，正是高更抵達大溪地的同一年。這幅畫簡單地說，是一部具有開創意義的作品，重新建構出結合了大溪地現實的古老天堂幻想。

高更用了下面這些話來描述這幅呈現出神化了的大自然的畫作：「幾乎全裸的男人用兩隻手舉起一把沉重的斧頭[…]。在紫色的土地上，有金屬黃色的長長蛇型樹葉，全然是一種東方的字彙，（筆者覺得像）一種神祕陌生語言的文字。我似乎看見了這個源自於大洋洲的字：Atua–神-Taata或是Takata，後者一直傳到印度，無所不在，或者說在一切（佛教）之中都找得到。」這件具有歷史意義的作品，可以被視為這位藝術家最重要的作品之一，然而在拍賣會當中，比起藝術市場上那些當代的明星，價值算是被低估了許多。

沃荷（Warhol）、培根（Bacon）、羅斯科（Rothko）和昆斯（Koons）等，全都曾開出比《拿著斧頭的男子》售價更高的拍賣紀錄。事實上，因為缺乏巨作，高更的拍賣市場僅只反映出其應有價值的極小部分，因為這位藝術家所創下的真正紀錄不是4030萬美元，而是3億美元！3億美元，是培根那幅用了那麼多墨水畫出的三聯畫，在2013年拍出價格的兩倍。2015年的二月初，那幅名為《你何時結婚？》（Nafea faa ipoipo）的畫作，其交易價格被揭露了，那是高更1892年第一次去大溪地居住時的作品，此前一直都在瑞士的巴塞爾美術館（Kunstmuseum de Bale）展出；根據紐約時報的報導，這件作品被一位卡達的買家買下。這筆3億美元的售價成了有史以來購買一幅畫作的最高交易價格。

在巴黎學會版畫的高更，卻是在大溪地完成他最好的版畫作品。三幅在島上完成的單色版畫，自1994年起就已經超過了50萬美元的門檻。如果說他的油畫作品比較罕見，那麼他的版畫作品還算比較容易找到。

這位藝術家在市場上的作品，這些版畫占了超過60％的比例，相對於將近20％的素描，與10％的油畫，可算是讓高更比較容易被買下的一批作品了。去年有二十幅版畫以不到2千美元的價錢被轉手賣出，主要就是在巴黎、紐約、布拉格、柏林與伯恩所舉辦的拍賣會上。2014年也是備受矚目的一年，因為紐約的現代藝術美術館（MoMA）舉辦了一場既罕見又極富盛名的展覽（2014年5月8日到6月8日），焦點集中在他的版畫與轉印作品上，同時也建立起了其版畫、最負盛名的油畫，還有雕塑作品之間的迴響與對話。要注意的是版畫作品的價格也開始攀升，隨著二十世紀其他優秀藝術家的那股水漲船高的趨勢，其中也包括他的朋友奧迪隆．雷東（Odilon Redon）。雷東與高更一直維繫著友誼與藝術上的關係，兩人對彼此充滿尊敬。獨立性與前瞻的眼光讓他們被置於在版畫領域的西方藝術家當中，最受好評的位置。如果說雷東原本也想勸阻高更前往大溪地，最後也終於對這位朋友的勇氣與決心表示敬佩─他是少數幾位完全領會高更作品重要性的人，抹去了同時代大部分的人對於高更的無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