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新型冠狀病毒(COVID-19)搞得全世界焦頭爛額。初始時武漢封城,西方社會對中國大陸的封城之舉,極盡各種嘲諷訕笑之能事,孰料50天後,西方社會終於知道病毒的感染是不分地域、疆界、國籍和人種的無差別攻擊的時候,也開始限縮所有人與人接觸的經濟活動,才稍微明瞭這新型冠狀病毒是相當棘手的難題。各國政府面對著未知的病毒,一直探尋防疫與經濟發展之間的平衡點而不可得,所有學者專家對於這種失衡的狀況,到底會持續多久,至今沒有人說得準,都在摸著石頭過河。
臺灣自詡防疫的優等生,事實上也是。這得利於臺灣四面環海,加上有2003年SARS的防疫經驗,把守好空港、海港,只要不出現本土群眾性感染,就疫情而言,其實問題不大,尤其去年8月1日中國當局停止陸客來臺自由行,原本因兩岸政治關係緊張而急轉彎的政策,竟無意間成了臺灣防疫的助力。
今春拍賣因疫情延後,引起一連串骨牌效應。圖為2018年佳士得香港春拍現場。(本刊資料室)
春拍喊停只是冰山一角,全球陷入前所未見「供需雙斷鏈」
因著疫情擴散,最早由佳士得宣布所延後的春拍,引發一連串骨牌效應,全球各大拍賣公司紛紛跟進,搞得藝術市場一片死寂,僅留網路拍賣這一不帶人味的通路尚有一絲氣息,但單憑網路拍賣的交易量,遠不能撐持起整個藝術市場。全球面對這百年一遇的疫情,對經濟衝擊所造成的慘狀,仍在持續之中,藝術市場只不過是冰山一角而已。
經常有人拿這一波新冠病毒病情和當年的SARS類比,簡單一句話,類比的基礎不一樣,無法類比。SARS當時只在包括臺灣在內和中國華南一帶短時間蔓延,雖說有所衝擊,但就全世界而言,範圍不大而且為時短暫。以致於當中國醫師李文亮率先發現有一種病毒和當年的SARS病毒很像,而被稱為「疫情吹哨人」,遭到轄區派出所因其「在網際網路上發布不實言論」提出警示和訓誡。之後武漢市出現大規模群聚感染疫情,必須採取強制封城以防止疫情擴散;即使如此,西方社會依然掉以輕心的認為這是中國人或亞洲黃種人才會感染的疾病,根本不當回事兒。不久,義大利乃至全歐洲、中東地區、澳洲、美國,疫情跨洲越洋全球大爆發,西方社會才驚覺事態嚴重,此時世界衛生組織WHO猶如聾人的耳朵一般,只是個擺設,毫無積極作為,對疫情一向嘴硬的西方政客,開始改變先前漫不經心的傲慢,但終究晚了;防疫物資瞬間全球奇缺,價格翻倍漲,有錢未必買得到,各國防疫的手段和態度也各不相同,有主張佛系的有主張魔系的,相同的是全球化架構的經濟停擺了,市場的需求端和供給端雙雙斷鏈,此一「雙斷鏈」的奇特現象,幾乎沒人見過。
東京奧運延期,使日本想藉此刺激經濟的契機也遭受打擊。圖為東京新國立競技場。(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病毒壓境,日本東京奧運振興經濟夢碎
所有經濟活動總離不開人,新冠病毒將改變所有人共知的經濟模式和消費行為。日前一則國內新聞令人震懾:「國內五機場國際旅客出入境掛零」,這儼然因病毒而成了實質的「鎖國」;歷史上最有名的鎖國非日本莫屬。日本在江戶時期所施行的鎖國外交政策,於1633年第一次頒布,這期間整個日本僅允許九州的長崎與特定對象進行貿易,以荷蘭人為主,也包括中國的明朝、清朝,直到美國海軍軍官佩里率領艦隊抵達江戶(今東京)外海,要求德川幕府打開日本國門,和美國進行貿易往來。這批以蒸汽機為動力的黑色船艦,在鎖國政策下的日本引起巨大騷動,史稱「黑船事件」,日本國內則形成「開國派」和「攘夷派」的政治角力,結果導致徹底改變日本的「明治維新」,終結了以武士階段執政長達260多年的德川幕府政權,日本因此脫胎換骨躋身世界列強。日本是美國、中國之後排名第三的經濟體,1980年後經濟泡沫化長達30年,本以為透過2020東京奧運,可以刺激積弱已久的經濟,舉國上下卯足了勁準備大幹一場時,新冠疫情再一次粉碎了日本人的美夢。
人類對於未知的事物總是心生畏懼的,當年適逢鎖國的日本人看到橫跨太平洋的黑色輪船如此,而今面對未知的新冠病毒,亦復如是。疫情、經濟發展相互影響、拉扯,既要疫情有所控制又要經濟持續發展,這樣兩難的事情,絕對是政府的責任,更是政府存在的目的,任何龐大的企業和偉大的個人都無法達成的任務,甚至需要各國政府攜手合作才能完成。非常遺憾的,疫情發展至今,仍然看見各國領導人互相甩鍋,大噴政治口水,這些對疫情毫無助益,只凸顯了自身的無能顢頇而已,特別是面臨選舉壓力的領導人,總是企圖將疫情的責任推給他人,一再型塑外在的敵人以達到內部團結的政治目的,忘卻了真正的敵人是病毒,而不是病毒的源起的紛爭,若真要論,人類和病毒存在於地球的歷史,孰長孰短,恐怕沒人說得清楚吧!
SARS後中國經濟噴發成長,中國藏家左右藝術市場動向
大航海時代之後,全球化的趨勢早已不可逆。二次世界大戰結束,由同盟國主導的世界新秩序,架構起全球化的經濟模式更加明確,主要由二戰時受創最少、受惠最多的美國主導(第一大經濟體)。直到2018年美國總統川普宣稱「中國偷竊美國智慧財產權和商業祕密」,要求美國貿易代表對從中國進口的商品加徵關稅而挑起的美中貿易大戰;「反全球化」的聲浪漸漸大了起來。臺灣經濟來源主要依靠外貿,夾在美中兩大經濟體的衝突下,早就上氣不接下氣,再加上新冠病毒對全球的衝擊,無異雪上加霜。
藝術產業當然不能自外於這一連串的衝擊。2003年SARS之後,藝術市場明顯大幅成長,主要是因為中國大陸經濟出現噴發式成長,藝術品收藏的人口劇增,拍賣公司雨後春筍般成立,促使藝術市場長達十年的榮景。原本中國藝術品(古董、字畫)幾乎由倫敦、紐約、香港三大藝術品交易中心平均撐持的市場,在SARS後亞洲市場的比重明顯增大,占了大半,中國大陸藏家的收藏品味,左右了市場的走向。
以往亞洲藝術市場以香港為重心,就地理條件看來,香港有著「布袋口」般的優越位置,低稅率、靈活開放的商業機制,不但古董店林立,拍賣兩大龍頭蘇富比、佳士得早在1980年代就進駐香港,其時香港經濟蓬勃發展,收藏風氣興盛,促使最早的華人收藏團體「敏求精舍」引領一時風騷,全世界古董業者無不穿梭在香港古董店肆間淘貨,互通信息,這裡面自然不乏臺灣收藏家和古董業者。
對比香港,臺灣的古董業相對晚了一些。1949年國民政府播遷來臺,來臺的各省人士,最初為了生計不得不變賣家當細軟以維持生活,其中包括古董字畫等,1965年國立故宮博物院在外雙溪成立,臺北於是成了臺灣古董藝術品的重鎮,收藏風氣日盛,收藏水平快速提升,分別由收藏菁英和古玩業菁英組成的「清翫雅集」、「聚英雅集」,在華人圈子裡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97香港回歸中國,臺灣一度有機會取代香港成為亞洲藝術品交易中心,無奈僵化的稅制法規和保守的商業環境,再有「馬照跑、舞照跳」、「五十年不變」的政治承諾,香港依然是璀璨的東方之珠,臺灣很可惜地失之交臂。
新商業模式與疫情夾殺,古董商的生存空間所剩無幾。圖為中國揚州準提寺民間收藏市場。(胡懿勳提供)
古董商生存空間遭壓縮,傳統交易模式終將被打破
中國作為全球最大的新興市場同時也是第二大經濟體,在SARS後經濟實力快速崛起,加諸拍賣公司不斷成立,因此引發一波臺灣古董圈的「移民潮」,紛紛前往北京開業,轉戰中國市場。古董行業自古以來的一大特性「興在百業後,衰在百業前」;雖說缺乏客觀的統計數據,但不可諱言古董商對於景氣的消長是極敏感而準確的。千百年來,面對面的傳統交易模式,帶著朦朧的神祕色彩,還是不敵拍賣公司公開競價、敲鑼打鼓的商業模式,生存空間被壓縮得所剩無幾。
古董商在多方利空,再加上21世紀網路普及發達之後,略帶神祕色彩的交易模式,最終是要被打破的,尤其在拍賣公司包山包海的巨大浪潮,古董商要想繼續存活,心態上必須調整;首先充實自身專業的本職學能,充分掌握市場和拍賣公司的動向,與收藏家和同業保持良好互動,儘管在這股大浪潮之下,收藏家和古董商的角色逐漸模糊不清,畢竟古董商比起一般人有更多的時間和機會浸淫和接觸古董。如果不定時遇有收藏家急欲脫手物件,古董商隨時扮演仲介角色,從中扒層小皮作為利潤還是有的,這個市場永遠不會死的,古董商永遠有一定的位置,疫情當前更需沉住氣,再苦再難總會過去的。
說到底,收藏不就是聚與散之間,恆久不斷的循環嗎?
本文原載於《典藏古美術》第333期(2020年6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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