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賢美。
林賢美承繼自先祖的雙手,來自泥土的禮讚與餽贈
來自臺東縣建和部落的林賢美,時而躬身彎腰整理花草的背影,時而起身抹去汗水的樣貌,早已是小小工作坊中不可或缺的景貌之一。奶奶和媽媽都是部落巫師的林賢美,耳濡目染下也開啟了她對於生活環境中藥用植物的認識和興趣。 卑南族常用或部落常見的藥用植物,絕大部分在過度開墾與氣候變遷下已不復見,雖然這是勢不可擋的潮流,然而在林賢美復育藥草的過程裡,仍能看見原住民族與自然環境相互信任與彼此滋養的古老智慧蘊含於其中。經過林賢美復育之後,「卑南阿嬤的植物園」分別在臺東糖廠及臺北大稻埕辦理?場工作坊,包含展覽、研習及手作等多元活動形式,吸引了數百人參與,讓大家了解傳統原住民族的植物與文化。 林賢美在提到自己寧可放下琉璃製作或刺繡工藝,也想持續推廣藥用植物的原因時,她以即便折枝也不落葉的山澤蘭為例──卑南族的青年在國中畢業後必須一同住在青少年聚會所中,平日除了為部落服務之外也學習待人接物,為時3年,結束後會由部落耆老給予折枝的山澤蘭,作為智慧傳承以及祖靈祈福的成年禮象徵,完成儀式後便可離開會所自行成家立業。林賢美表示,山澤蘭對於卑南族而言,不僅具有實際上的意義,更象徵著文化的串接與記憶的結點,但這樣的意義可能隨著時代變遷而逐漸消失,也因此促使她投身於保存傳統藥用植物的工作。 林賢美希望讓部落的大小朋友得以重新認識這些不起眼的植物所擁有的強韌的生命力,傳承部落先祖與耆老們的知識與經驗。成立近7年的工作坊,迄今未有太多商業販售以及營利行為,她不計盈虧地自掏腰包辦理工作坊,也沒有跟風經營時下流行香草植栽觀光花園,無論是否有經費補助,為了能讓大家知道傳統藥用植物的文化,林賢美都會持續下去,住家便是她的工作坊,和部落、和族人、和土地一起共生共榮共存。
林介文與30位原住民織女於新城車站所創作的「織路」。
林介文。
林介文 生命帶著你往喜歡的路前進,是很幸福的事
出生於花蓮的賽德克族藝術家林介文,畢業於天主教輔仁大學應用美術系的她,曾留學巴賽隆納,學成後回歸部落原鄉。她的身體裡蘊藏著無限充沛的創作能量,源源不絕的靈感表現在她對於不同媒材的運用上,無論是金工、軟雕塑、毛線或手工書皆是她創作的媒介。回到花蓮原鄉土地上的她,試著回望原住民族顛躓流離的歷史,被時間長河反覆淘洗迄今的生活樣貌,林介文爬梳著其中的文化與自己情感的連結,這是她持續不輟的創作原因,也成為她作品中所展現的文化韌性與存續欲望的來源。 林介文的奶奶擁有賽德克族織布的好手藝,擁有許多編織的工具器械和繽紛多彩的布品,看在這個小孫女眼裡,在她還未意識之際,便扎扎實實地在心底編織起細細密密的濃烈情感。 會織布才是女人,這是從老一輩人口中說出的話語,多麼強烈而悲憤,卻充滿力量的一句話(摘自林介文,《我們的詩》) 林介文在?年前走遍萬榮鄉6個太魯閣族村落,發現僅剩3位年屆80高齡的耆老婦女懂得織布,對於技藝失傳的震撼,像是內在的祖靈呼喚著她去行動,更像是一種本能,從線開始,綿延出漫漫對於部落文化的眷戀與情感依附。 她像是決心走進奇幻夢境裡的愛麗絲,以自己的身體作為工具的一部分,開始學習織布也學習抵抗身體既有的慣性與侷限性,緩慢艱困的創作過程與柔韌強悍的創作媒材,令林介文進一步思考織布的文化意涵,以及披覆在女性身上的意象。織布像是語言,交錯著社會價值和族群記憶;女人像是土地,之於被迫遷徙的恐懼與不安,不斷地給予滋養,和織布機一起靜靜吐露出屬於自己的故事。 問起林介文返回原鄉的初衷,她笑著說:「我想媽媽了。」林介文回到部落經歷了不少心理轉折,也更深刻地感受到原住民族既有價值觀念的消弭,在文化與語言(甚至是金錢觀念)等面臨的衝擊與弱勢,對她而言,尊嚴是比什麼都還重要的一件事。創作於焉成為一種線索,提供他人另一種視角和觀點的同時,也是一種和自己連結、說出自己故事的機會,如此才能淬鍊文化,不是僅剩空洞意涵的形式,而是像織布一般不斷編碼與解碼的過程。而今,成為母親的她也將牽起孩子的手,一齊往更遠的地方走去。
阿女烏(右)。
利格拉樂.阿女烏 攀過種族、越過性別,開出美麗堅強的花
你也許知道「高振蕙」這個名字,或者對於利格拉樂.阿女烏有著更多的認識,她既是祖籍安徽的外省第二代,更是出身於屏東排灣族的女性,也曾是遷居臺中的泰雅族媳婦。這樣多元複雜的認同,錯落交織在這位曾經多產而今封筆多年作家的字裡行間。甫出版的《祖靈遺忘的孩子》,是她睽違文壇已久的選集,細細咀嚼舊文和新作的文字,好似再度回望已經紛至沓來的人生階段,如同和阿共同走過了一個時代。 爬梳原住民族文學的發展,幾乎與原住民族運動一脈相承。從自治、正名到還我土地,在政治、經濟和文化各層面上,因不敵強勢主流的漢人文化而節節敗退的原住民族,歷經過多年爭取,終於有機會得以被看見。89年阿女烏和瓦歷斯.諾幹成立原住民人文中心,以及創辦《獵人文化》雜誌的經歷,滋養了她往後創作沃土,出版第一本散文集作品《誰來穿我織的美麗衣裳》,成為第一位站上文壇的原住民女性作家。現已絕版的三部作品:《誰來穿我織的美麗衣裳》、《紅嘴巴的VuVu》與《穆莉淡—部落手札》,無疑是原民漢語文學及本土女性文學的代表。阿女烏在經歷婚姻後,不同族群的文化(排灣族與泰雅族)及關係身分的轉換(為人妻母),更加豐富了她原本對生活與環境本就敏銳的目光,讓她對於自己同時具備原住民及女性的雙重身分,有了更加深刻地感受。 在前衛出版社的支持與合作,沈寂許久的阿女烏推出新作《被祖靈遺忘的孩子》亦是一貫小說般迷人的散文故事,已絕版的3部作品更因此得以重見天日。無論是從她眼中看出去的父系社會或母系思維,皆穿梭著原住民族的過去、現在和未來,大至被殖民似的歧視和壓迫,小至對生老病死的感受與理解。她以豐沛的感情與細膩的感受,一筆一畫、一字一句,記錄下顛簸流離的歸途迢迢,如同初生的孩童般手腳並用緩慢的爬行,攀過種族、越過性別、跨過階級,沿路撒下了原住民女性創作者的文學種子。
Liglav A-wu(利格拉樂.阿烏),《祖靈遺忘的孩子》,前衛出版社,2015。
文/陳俞廷 圖/林賢美、林介文、利格拉樂.阿提供
她種植傳統藥用植物,綿延祖先的生活智慧與山林知識;她找尋耆老織出多彩古拙的布匹,以綿密的經緯編織女性生命歷程;她振筆疾書,以細膩的字句寫下原住民族顛沛流離的迢迢歸路;林賢美、林介文、利格拉樂.阿女烏,她們各自以不同的方式進行創作,反映女性之於原住民身分的自我認知與詰問,以生命歷證印證藝術價值的底蘊。
林賢美舉辦「卑南阿嬤的植物園工作坊」,與民眾分享藥用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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