價值轉換——德薩畫廊

香港德薩畫廊（De Sarthe）首展「未售出≠無價值，視角轉換」於2025年2月8日至3月15日舉行，探討藝術價值與市場機制的關係。創始人Pascal de Sarthe失望於當代藝術市場短線投機風氣，強調作品價格無法決定其內在價值。展覽不僅討論藝術價值，亦觸及著作權轉移，反映藝術家身份與文化定位的變遷。他尤其支持中國年輕藝術家，認為其創作正重塑文化身份，並關注人工智能與新媒體對當代藝術的影響。

香港德薩畫廊（De Sarthe）首場展覽「未售出≠無價值，視角轉換」（Unsold ≠ Worthless, Shifting Perspectives）展出往年未售出作品，在藝術三月前夕推出此展饒有深意。在當代藝術圈著重市場投資的風潮下，嘩眾取寵的項目當道，擁有近50年經驗的畫廊創始人Pascal de Sarthe坦言，他對短線投機的藝術市場感到失望，認為這被畫廊、收藏家及拍賣行所操縱，令藝術本質（authenticity）愈發模糊。是次展覽展示他的藝術哲學：藝術經濟價值不等同品質，作品價格不決定其內在價值。

香港德薩畫廊展覽「未售出≠無價值，視角轉換」探討藝術市場與作品內在價值的關係，挑戰短線投機風氣。圖為展覽「未售出≠無價值，視角轉換」於香港德薩畫廊展出一景。（香港德薩畫廊提供）

這種現象正如英國文化歷史學家吉姆・麥格根（Jim McGuigan）所言，自1970年代起的新自由主義年代起的新自由主義（neoliberalism）令市場主導思維滲透文化生活，相繼有夠「酷」的「酷的資本主義」（cool capitalism），文化藝術的反叛也被商品化，不再如出法國社會學家皮耶・布赫迪厄（Bourdieu）所言的藝術世界曾為「經濟世界的顛倒」（the economic world reversed）（註1）。這正是德薩畫廊所憂慮的：「市場操縱創造潮流，嚴重地阻礙真正有價值藝術家的出現及被受認可的機會。」

英國學者吉姆・麥格根指出，新自由主義使市場滲透文化，藝術反叛亦被商品化，德薩畫廊憂慮市場操縱阻礙藝術發展。圖為展覽「未售出≠無價值，視角轉換」於香港德薩畫廊展出一景。（香港德薩畫廊提供）

展題中的「視角轉換」更有深意，除帶出藝術價值的討論，更指涉著作權的轉移（shifting authorship），在藝術家的身份、文化定位及創作上可見。德薩特別支持亞洲，尤為中國的年輕藝術家，認為他們正在創造21世紀的新文化身份，不再受制於西方霸權定位。文化身份是由自身主動詮釋與建構，所以更貼地理解藝術的方法，便是關注藝術家此刻最關心的話題、與其對話，他認為現今藝術重心已從傳統工藝轉向新媒體探索，年輕藝術家對人工智能的關注，正呼應著英國媒體學者喬安娜・齊林斯卡（Joanna Zylinska）所說的著作權轉移，由博柯筆下孤獨的天才（solitary genius），延伸至人類與非類縱互交錯的網絡（註2）：林菁菁的布面三聯畫《Fall in Love a Million Times》（2019）由幾年前預視了在人工智能當道的世代，人類永無止境的貪婪慾望張牙舞爪，反問虛擬的人際關係是否靈丹妙藥？陳嘉翹的《After》（2024）以人工光源投射出由現成的和人工智能生成的線上圖像組成夢幻風景，在百葉窗簾之間窺見眾人甘願迷失在其中的海市蜃樓；鍾慰的《衍生結構圖》（2023）透過鮮豔的視覺語言，模擬數位螢幕的觀看體驗，呈現科技世界的混沌景觀，反思人機交互過程中的資訊碎片化下複雜的互動關係。相映成趣的是，展場更巧妙地運用AI生成播客作導覽，讓觀眾在聆聽AI解說時細賞作品，形成另類的人機藝術對話。

展覽探討藝術價值、著作權轉移與文化身份，關注年輕藝術家對人工智能的探索。透過作品與 AI 生成播客導覽，呈現人機互動的當代表達。圖為展覽「未售出≠無價值，視角轉換」於香港德薩畫廊展出一景。（香港德薩畫廊提供）

畫廊合作藝術家也多見對媒體解構世界的反省及焦慮，麥影彤透過《美好家園》（2019－）和《複製中的複製中的複製中的複製》（2024）兩件作品，探討虛擬與現實的邊界。她將《模擬人生》遊戲中的理想場景委託淘寶畫匠重繪，並以鏡像裝置呈現於電梯空間，巧妙地展現數位世界、商業複製與藝術創作之間的複雜關係。而張新顏的《Out of the Time No.5》（2022）則以鮮豔超現實的視覺語言，重述新聞中的犯罪故事，透過詭異浪漫的畫面探討人性脆弱與暴力常態化，深省人性及其在主流媒體中的呈現方法。反之，王國鋒的雙聯作品《Memory No.1》（2013）收集對21世紀具政治、社會或文化意涵的現成視覺材料，以左側模糊條紋和右側縮圖矩陣，探討影像解構與重編碼，呈現當代視覺語言的轉化。

然而，焦慮與恐懼可謂無處不在，陳德良的《保佑野獸與孩子》（2019－2020）透過素人肖像展現對抗衝突時的堅韌；倫裕智《人生大贏家》（2023）透過化身將恐懼轉化為趣味果凍；王韞琛《生日快樂》（2023－）則以慶典儀式、玩樂之名釋放自我。三者探索人類心理狀態的轉化：從衝突到對抗，從恐懼到解放，從日常到狂歡。另一邊廂，周文斗及陸新建兩者皆以獨特視角探索現代城市的複雜性與異化現象。藝術圈內外，世間紛亂缺序，此時移到馬思博的《圍牆》（2018）之前，或許能找到通往心靈之窗，他通過空間和物件來建構光影，透過空間建構寂靜氛圍，彷彿頃刻能跟藝術家共感，追求一種超越世俗的寧靜。

陳德良、倫裕智、王韞琛透過作品探索心理狀態轉化，周文斗、陸新建關注城市異化現象，馬思博則以光影與空間營造超越世俗的寧靜。圖為展覽「未售出≠無價值，視角轉換」於香港德薩畫廊展出一景。（香港德薩畫廊提供）

註1　英國文化歷史學家吉姆・麥格根（Jim McGuigan）曾指出法國社會學家布迪厄（Bourdieu）將19世紀獨立文學領域的形成，以及更廣泛的藝術世界形容為「經濟世界的顛倒」（the economic world reversed）。與「現實世界」不同的是，文化而非商業才是最重要，按官方神話而言，藝術領域是透過顛倒其價值觀來超越經濟領域，但這種歷史性的顛倒在此刻卻已經被徹底顛倒。麥格根更認為自1970年代起的新自由主義（neoliberalism）風潮令市場主導思維無形地滲透了文化生活的各種面向，並借用了雷蒙德・威廉斯（Raymond Williams）的「感覺結構」（structure of feeling）概念，以霸權之態影響本質追求，相繼有夠「酷」的「酷的資本主義」（cool capitalism）。McGuigan, J. （2016）. Neoliberal Culture （1st ed. 2016.）. Palgrave Macmillan UK.

註2　 We Have Always Been Artificially Intelligent: An Interview with Joanna Zylinska–Claudio Celis and Pablo Ortuzar Kunstmann. （2024, September 1）. Culture Mach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