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已逝的台中全才藝術家——王水河

台灣著名的藝術史學者蕭瓊瑞在談到楊英風（1927-1997）時，曾這樣形容：「楊英風無法以單一的油畫家、版畫家、攝影家、漫畫家、美術設計家，或雕塑家、景觀規劃家等稱號來界定；他的一生，創作領域之廣、運用媒材之豐富，只能以『藝術家』這樣的稱號來統合稱呼他。」但揆諸台灣藝壇，這樣全才多產的藝術家，並不只楊英風一位。在台中，也擁有一位全才型的藝術家，名叫王水河（1925-2019）。他除了涉獵油畫、雕塑之外，還兼及建築設計、室內設計、招牌設計、字型設計、商標設計等，橫跨應用美術與純美術。可惜的是，這樣一位多產的藝術家，即使是在地的台中人，似乎也不見得眾所皆知。在文化部推廣重建台灣美術史的當下，這樣深耕地方的藝壇前輩，實在是我們最需要關注、寶貴的文化根基所在。

王水河的藝術天分，並不是來自書香世家的薰陶，而是出於生計而迸發出來的火花。他於1925年出生於今台中市東區，在就讀曙公學校（今台中國小）期間就展現了過人的藝術天分。公學校畢業後，王水河為了幫忙家中生計，到油漆店去當學徒。他早慧的才情很快被人所識，不久就被找去當看板店的師傅，不過兩年，他便自立門戶，當時也不過是個16歲的青年。因畫看板的契機，他得以與許多畫家、店家老闆熟識，不僅使他生意迅速發展，更在與這些人交往的過程中開闊了他的眼界。

1947年，他想替自己的父親塑頭像翻模，但苦於不知如何下手，當時台中中央書局經理張星健因而引介他認識陳夏雨，向其請教石膏翻模等技術，亦與陳夏雨建立起亦師亦友的關係。隨著技術日益熟練，王水河便想嘗試參加當時台灣最重要的藝術盛事——全省美展。全省美展承繼了戰前台展、府展的傳統，但戰後多了雕塑一門，使從事雕塑創作的藝術家有一個可以公開發表的空間。自1949年第四屆起，王水河便積極參加，每屆都送兩件作品參展。而他的努力不懈，也反映在得獎的次數上。到1960年為止，他在省展獲得十次前三名的殊榮，甚至締造了獲得全省美展最多第一名的紀錄。

1960年王水河獲得全省美展免審查資格後，便將重心轉往廣告與室內設計。其實在此之前，王水河就時常接受委託，參與建築外觀與室內的設計。今天在台中火車站的周邊老城區，仍不難見到王水河的建築外牆設計，比如位在以三明治聞名的麵包店「洪瑞珍」旁邊的南夜大舞廳，從建築外觀的牆面到看板，到室內裝飾、地板、家具，乃至杯墊、火柴盒等，都出於王水河之手，幾乎可以說是王水河最負盛名的代表作。可惜後來舞廳歇業，轉作其他用途，建築外觀任憑凋敝，一度相當破落。不過目前該建築物正在整修，將來會呈現什麼樣貌，應該頗值得期待。

王水河參與的建築設計，還有靠近柳川的西北大飯店建築立面，不規則幾何形狀的組合配上街角圓弧形建築的設計，帶有強烈的現代主義風格，而且充滿律動感。雖然西北大飯店已經歇業，但目前建築立面仍保存相當完整，門口處還可以看到使用王水河設計的字體的招牌殘留。除了私人的建案，他也參與了台中市中山公園的改造規畫，今日在公園路與自由路口處的公園入口，即是當年他的設計，雖然當年他專程為省運動會所做的《芭蕾雙姝》已經不在，但入口兩邊的門柱與路燈仍基本上是當年的樣貌。此外，王水河也接受委託，製作大型的戶外雕像，如台中寶覺寺的彌勒佛像、醒修宮的關公主尊，以及大甲鐵砧山的鄭成功像等。

王水河過人的創意與嚴謹的工作態度，使他的工作應接不暇，長期的生意酬酢與長時間的工作，使他的身體出現嚴重的警訊。他在1970年發現自己罹患喉咽癌，手術後王水河從此無法正常開口說話，因此過了一段相當消沉的日子。在好友的慰問鼓勵下，他重新開始創作，不僅從事雕塑，更開始接觸油畫。之後王水河在繪畫與雕塑上的創作日益豐富，可說是他藝術生涯的關鍵轉捩點。由於手術後的喉嚨留下一個洞口，王水河無法正常發聲。為了克服身體上的缺憾，他設計一個巧妙的發聲器在自己的喉嚨，幫助自己可以順利發出聲音，並自己設計衣服，用領口的花樣來巧妙掩蓋發聲器。這也是他充分利用自己的美學訓練，積極面對人生變局與逆境的最佳例證。

相較於同樣出身台中地區的陳夏雨、林之助、陳慧坤等人曾在日本等地受過嚴謹的美術訓練，王水河雖然沒有任何學院訓練的背景，卻能在漫長的工作生涯中，積極吸取知識，成為自己創作的養分，並加以發光發熱。無論是在商業的場合，還是在省展這樣藝術的殿堂，王水河均佔有一席之地，這樣的成就，實在應該要讓更多人認識。上月遽聞王水河過世的消息，感到無比惋惜。相較於楊英風已經有30本全集叢書相對完整保存了基礎資料，迄今王水河的作品與設計，仍沒有進行全面完整的調查與研究，實在有待後進者更加努力，才能讓前人所創造的美好與精采，成為台灣傳承下去的珍貴文化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