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體、時間、渴望：金鷹美術館「如同我們，所有莫名的渴望」

位於中國南京的金鷹美術館將於11月11日，在館內中央展廳展出「如同我們，所有莫名的渴望」，展覽呈現了六位不同的藝術家的創作，在他們之間尋找一個共同的線索，是一種非常技術化的策展策略。這種策展的技術會導致對藝術家的分析變成一概而論，這也違背了展覽最初的立論——讓有強度的個體各自獨立地表達。共同性的論述的附會在所難免，但如果一定要在某一個特定的話語裡討論這不同的豐富個體，那麼「時間性」可能是最佳話語介面——比如說代際的差異形成了藝術家個體針對視覺語言迥然不同的理解；同時，時間還製造了一種巨大而不可逆的力量，在無形中改變和推動事物的發展，包括藝術家的觀念和創作。時間是不可見的抽象之物，卻可以造就不由分說的改變。

通常討論藝術家的個體創作，會涉及其具體的背景，比如身分、環境，甚至個體某個時刻的偶然經歷。這種闡釋可以形成具體的指向性，從具體的事和物轉向畫面或形體的具體觀感。但是「時間」形成的影響卻完全不同，其不可名狀甚至不可言說。從生髮到最終的狀態，因為缺少實證的線索而被作為一種偶發的狀態。有時體現的為藝術家的「工作量」，有時候是一種「錯誤」。但不論長期還是短暫的時間，藝術家都無法預設她的影響範圍和方式，在這個時刻藝術家處於被動，並形成無形和莫名的表達。因此，在針對藝術家的論述中，「時間性」變成了暗線，或者是在私下裡藝術家之間的恣意妄談。這種非主線的論述也契合了這個展覽的觀點——關於藝術家自身的話語，而不是一個正統的觀念、理論框架或者時髦的文學化解讀。愛德華．薩義德（Edward W. Said）曾說：「……在這種苦不堪言的情況下，人們產生了一種渴望，不是遙望不現實的將來，也不是陳述不合實際的想法，而是要用語言表達更有意義的、眼前的現實。」（註）薩義德所指的「苦不堪言」是個體奔走異鄉的放逐和迷失，是邊緣和游離形成的無所歸依的苦旅。不論在現實情景之中、廣義的社會層面，抑或是抽象的思想維度，藝術家都是精神的放逐者，他們不斷拒絕自我，從而達到某種無限。「時間性」的因素加劇了這種自我拒絕和自我放逐。與此同時，這種「苦不堪言」觸發了藝術家即刻的反應——他或她造型的下一筆會是何種形態、何種方向——一種來自藝術家內部意識和渴望的隨意生長。

1980年代末的武漢是一個充滿活躍思想的城市，藝術家尚揚於此展開了針對畫面圖式的思考。此時童年的仇曉飛正生活在東北的一座工業城市，毛焰剛剛考入中央美術學院，姜杰已成為校園裡的翹楚。1987年夏小萬參加《走向未來》畫展時，林科甚至剛出生不久。這是30年前的時間切片，對於個體而言30年巨大的時間跨度之下，今日並置的這些圖像可能與30年的跨度並沒有直接的關聯，但是當我們開始關注圖像背後的主體時，就不可避免地進行某種個人史的「考古」，他們總是在某個時間維度具有交集。作為出生於1940年代的藝術家，尚揚始終在辯證地觀看圖像，他的當代性課題來自於解決「圖式」與「敘事」的糾葛。早期的醫用X光片、火山、恐龍玩具到現今對化工材料的使用，都會指向現實的症候。而對於毛焰而言，他不需要面對「當代性」的問題，甚至不需要面對「繪畫」的問題，所有畫面的問題都是關於「自身」的終極問題。仇曉飛在少年時代離開哈爾濱移居北京，東北特有的圖像卻成為他自我內在的「考古」。這些圖像既模糊又遙遠，他是回憶的主體，也是旁觀者。姜傑則將自我置身於圖像之中，把雕塑的手工性納入戲劇化的場景之中。林科則自我虛擬化，他把自己名字的英文寫為Link——將自身藏匿於網路系統中。這構成了不同代際藝術家的圖像觀，而在大時代造就的差異性、彼此間的上下文關聯，基於此的論述，都會變得扁平化和慘白乏力——藝術家提供了一個結論，他們的圖像構建了這樣的場域，會導致所有豐富的東西被衰減。所以這個展覽旨在表達個體的精神，在時間的內部和時間的延續中形成的關於藝術家「內心」的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