烹調的藝術

我很喜歡看烹調節目，可是這一類的節目看得愈多，進廚房之後，愈是覺得心虛，後來才發現，原來我根本就走錯了廚房。

曾經，看了一個做咖哩雞的節目，覺得很簡單，便決定也做一盤吃吃。去市場買了剁好的雞胸、雞腿肉、洋蔥、馬鈴薯，回家路上，腦子裡浮現的是，料理完之後，辛辣衝鼻、香味四溢的咖哩雞畫面。

進了廚房，首先，穿圍裙，電視上大廚都穿圍裙的，這難不倒我。可是後來發現，除了穿圍裙這事簡單，其他的過程怎麼都很不一樣？在節目上，大廚多在十分鐘之內，做完一道咖哩雞。可是如果我只有十分鐘，怎麼回事，連菜都還沒有處理好？

這裡，就一步一步把我做咖哩雞的經過寫下來。

首先，切洋蔥，電視上大廚倒進鍋子裡的洋蔥都是切好的，可是在菜市場，就是買不到這種切好的洋蔥，當然就只好自己切了。同樣地，在菜市場也買不到那種幫你洗乾淨切成一塊一塊的馬鈴薯，所以，光是處理這兩樣食材所花的時間，大廚在電視上，咖哩雞已經上桌了。

整理好蔬菜，然後是處理雞肉。很驕傲的是，這回，從市場買回來的雞肉，跟電視上一樣，都是一塊一塊切好的。接著，就是打開爐火準備試身手了。

記得大廚在節目上說，先炸馬鈴薯，讓它呈金黃色，我很想這麼豪邁，可是，哪來這麼多的油？其實，就算有，我想我也捨不得為了炸幾個馬鈴薯，一下子倒掉半瓶子的油，因此，光是猶豫應該怎麼做，就又花了十分鐘，是的，這個時間，大廚在電視上面第二盤咖哩雞也已經上桌了。最後決定，做另一種咖哩雞，馬鈴薯不用炸，用燉的。

馬鈴薯不用炸，就先炒洋蔥，電視上這個時候，大廚都交代助手把蒜薑等材料拿過來往鍋裡倒，可是，我哪來的助手？於是關了爐火，再處理這些配料的事，不用說，找到材料、處理完，又是十分鐘，電視上，大廚已經做了三盤咖哩雞了。

也許有人會說，沒有助手，女兒難道一點忙也不幫嗎？是啦，如果她剛好在家，當然會幫忙，可是如果她不在，怎麼了，打電話要她回來幫老爸做咖哩雞嗎？這種增加兩代之間嫌隙的電話，你打，我打不來。

所以，看到這裡，有沒有注意到，電視上烹調節目的時間，怎麼就是跟尋常百姓的烹調時間差一大截。

其實這只是剛開始，菜真正開始做，才會遇上真正的挫折。隨便舉幾個例子，大廚在電視上一邊做菜，一邊侃侃而談，這個過程，就好像一個創作，你可以輕鬆以對，你可以唱作俱佳，你可以展示一些新奇的廚具或烹調技法，然後，當大廚試吃的時候，你什麼時候見到他們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沒有，永遠都是嚐到人間美味的那種表情。

在大廚做菜的過程當中，大家看，他們用的刀都好銳利，料理台都好整潔，調味料要什麼有什麼，冰箱好大，爐火好猛，廚房好寬闊，做出來的菜，別提了，都讓人垂涎三尺。

可是一個人在廚房，先不講不可能邊做菜邊大發議論（除非，你就是能夠在廚房看見別人看不到的前任房客、或幾代以前的長輩），如果要講話，通常也是因為東西燒焦了，或者鹽放多了，或者門鈴聲響起而發的三字經或詛咒罷了。如果你習慣邊做菜邊自言自語，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創建一個人與食材相互扶持的宗教，到時請記得通知我。

一個人在廚房，跟電視上的烹調節目相比較，你不可能好整以暇，你不可能萬事俱備，你也不可能十分鐘之內把大廚在電視上做的那道菜端上桌，總而言之，電視上烹調的藝術基本上是魔術的一種，看這種節目之前，記得先到速食店把晚餐買好。

所以，大廚在食物端上桌時，露出的滿意笑容，切換到尋常百姓家的餐桌，臉上的表情，有時是不解、有時是悔恨、有時是皺眉，當然，更多的時候，是默默的將實驗品嚥下肚子，同時暗中發誓，以後再也不要做電視上這廚子做的這道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