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受到新型冠狀病毒肺炎（又稱武漢肺炎）疫情爆發的衝擊，何時能研發出對抗病毒的藥物與疫苗成為世人關注的焦點。倘若世界上有這包治百病，使人年延益壽的神丹妙藥該有多好呀！我們不禁如此嘆息著。「靈芝」作為傳說中生長於蓬萊仙境上的植物，古人深信服食仙芝能使人長生不老，甚至起死回生。
皇宮中的角落生物─靈芝
西漢武帝可說是歷代求仙最積極的帝王之一，據《史記》載，武帝曾多次派遣千人以上的方士們，上天入地的尋覓神仙與仙芝蹤跡，只為長生不老。漢代受董仲舒天人感應說的思想陶染，深信君主若行善政，則天降祥瑞，以示天之褒獎授命。（註1）此後，靈芝不僅是續命的神仙芝草，更是上天賜予嘉獎的祥瑞之一。漢武帝也因為「甘泉房中生芝九莖，赦天下」。之後東漢孝明帝也曾因殿前生芝草，命朝廷百官與西域諸國入朝慶祝。
（明）仇英，《畫帝王道統萬年圖》冊頁，第十七幅〈漢孝明帝〉，國立故宮博物院藏。（圖版出處：許文美等，《明四大家特展：仇英》，臺北：國立故宮博物院，2014，頁178。）冊頁右開為圖，左開文字出自《後漢書》。
明代職業畫家仇英，應顧客委託創作了《畫帝王道統萬年圖》20幅的冊頁，內容圖繪歷代明賢、帝王事蹟，進獻朝廷，以求仕途。其中第17幅冊頁便是以漢孝明帝17年殿前生芝一事為題。畫面可見皇帝端坐殿上，百官跪拜殿堂之下，一株靈芝生於殿前。立於百官之後的是攜帶孔雀、白象等祥瑞珍寶來朝的各國使臣。北宋文學家秦觀評論「草之有芝，猶鳥之有鳳，獸之有鱗，從古相傳以為瑞物。」可以知道靈芝是與鳳凰、麒麟地位相當的瑞物。此後，歷代皇宮遂經常出現靈芝仙草產於榻上、御坐、殿中的各種瑞應紀錄，來彰顯君王施政者的聖賢仁德。
上山採芝成仙去
秦漢時期成書的《神農本草經》是中國最早以靈芝入藥的記載，書中將靈芝列為草部上品，按照顏色分為青芝、赤芝、黃芝、白芝、黑芝、紫芝六種。不同靈芝各有療效，生於山谷不好採得，古人認為長期服用可「輕身不老，延年神仙」。1970年代，山西應縣佛宮寺遼代木塔內，發現一件遼畫，經學者考訂為《神農採藥圖》，為現存最早的採芝圖像。（註2） 畫中人物披獸皮身圍葉裳，赤足著短褲，腰繫書卷。傳說神農嚐百草，「遂作方書」，與記載的神農形象相符。神農一手持五莖靈芝，一手拿尖頭藥鋤，滿載的藥簍側邊置壽杖，杖端繫竹笠、拂塵和葫蘆，此有懸壺濟世之意。
（遼）《神農採藥圖》，山西省雁北地區文物工作站藏。（圖版出處：山西省文物局、中國歷史博物館主編，《應縣木塔遼代秘藏》，北京：文物出版社，1991，彩版頁10。）
東晉葛洪在道書《抱朴子》中羅列了二十幾種可煉製的仙藥材料，最上品為丹砂，靈芝則是僅次於黃金、白銀的上藥。服食靈芝成為修仙的道法之一，具有「令人身安命延，昇為天神」之效。北宋真宗崇尚道教，也曾建立道觀並搜刮上萬朵靈芝入宮。宋張端義《貴耳集》：「祥符崇尚道教，建立宮觀，專尚祥瑞。王欽若獻芝草八千一百三十九本，丁謂獻芝草三萬七千餘本。」傳說靈芝生長於蓬萊山的瑤圃，只有神仙可以採食。曹植《曹子建集》〈平陵東〉：「乘飛龍，與仙期，東上蓬萊採靈芝，靈芝採之可服食。」因此古代圖繪的採芝人多以神仙形象出現，男神仙女皆有。到了明代「採芝仙」逐漸成為民間常見的慶壽繪畫主題。
左圖（五代）（傳），王齊翰，《采芝仙》，國立故宮博物院藏。（圖版出處：《追索浙派》，頁125。）從人物右耳穿戴耳環判斷，此圖所繪為女仙。右圖：明隆慶四年（1570），張翀，《採芝仙》，國立故宮博物院藏。
五彩仙芝自己種
明清插花風氣興盛，人們對於花卉植物的栽種產生極大興趣。原先僅載於道藏典籍中的方士種芝之法，也見於清代花藝專論中，說明了靈芝從道家仙植進入日常生活中的轉變。明李時珍《本草綱目》簡介五色芝種植法：「方士以木積濕處，用藥敷之，即生五色芝。」清康熙年間成書的花卉園藝專著《花鏡》中，詳細地記載如何種植五色芝的兩種方法。「道家植芝法，每以糯米飯搗爛，加雄黃、鹿頭血包、曝乾冬筍，候冬至日埋於土中自出。或灌藥八老樹腐爛處，來年雷雨後，即可得各色靈芝矣，雅人取置盆松之下，蘭蕙之中，甚有逸致。」此後，植栽靈芝作為廳堂書齋布置中，可以插瓶置盆的吉祥擺設，進入了文翫清供之列。
（清）《清乾隆緙絲博古書幌》，國立故宮博物院藏。此圖共有八個開光描繪博古擺設，扇形開光內有芍藥與靈芝同插於廣口花瓶內。開光外散落各類折枝花卉，靈芝也在其中（圖右局部）。
書桌上的靈芝盆景
靈芝擺設在明清時期受宮廷與文人喜愛，明代雅士高濂在《遵生八箋》書中記載如何以靈芝入清供賞玩的瓶花之法，「靈芝，仙品也。山中採歸，以籮盛置飯甑上蒸熟曬乾，藏之不壞。」靈芝插瓶也成為畫家筆下表現文雅品味的圖像，例如明代陳洪綬畫《宣文君授經圖》。此畫為陳洪綬為姑母六旬祝壽所作，以古代前秦時期宣文君講授《周官》一事為題，讚美姑母博學多聞。畫面中的長方形案桌上擺置青銅古器插靈芝的陳設器，並與香爐、書卷和古琴置於一處，營造古雅意境。
（明） 陳洪綬，《宣文君授經圖》（局部），美國克利夫蘭美術館藏。（圖版出處：《世界美術全集─明代》，頁91。）
靈芝除了作為文房清供外，清宮亦有許多以靈芝為主題的工藝品，材質、造型、功能各異，多不勝數。其中兩件寶石靈芝盆景，尤為獨特少見。清宮中以寶石製作的吉祥工藝盆景，多作為宮殿陳設，以彰顯皇家的富麗堂皇。兩件寶石靈芝盆景皆以青玉作盆，一件為圓碗形，一件為四瓣海棠花形。前者現藏北京故宮，保存良好，後者藏於台北故宮為殘件。北京藏《寶石靈芝盆景》，青玉碗盆上有隔板植靈芝兩株，芝柄為木製，髹金漆。柄端鑲嵌各類寶石雕刻的靈芝13朵，使用了白玉、黃玉、翡翠、瑪瑙、碧璽、紫晶、蜜蠟、珊瑚、青金石等九種昂貴材料，呈現色澤繽紛煥燦的視覺效果，盆上又以白玉雕琢的湖石和點翠花葉作為點景之物。在盆景布置湖石點景的作法，在明代已很盛行。明代才子屠隆在其雅居生活論著《考槃餘事》〈盆玩〉一節中特別提到，在裝飾盆景時，可以將各類花卉搭配靈芝，尤其注重立一小奇石於盆內，產生清素逼人的效果。
左圖：（清）《寶石靈芝盆景》，北京故宮博物院藏。（圖版出處：徐啟憲主編，《宮廷珍寶—故宮博物院藏文物珍品大系》，香港：商務印書館，2004，頁49。）右圖：（清）《玉海棠式鍍金靈芝盆景 》，國立故宮博物院藏。《考槃餘事》：「四時花卉佑以靈芝，盛諸古盆，旁立小巧奇石一塊，架以朱几。清標雅質，疏朗不繁，玉立亭亭，儼若隱人君子，清素逼人。」
（清）沈煥〈靈芝文房用具〉《仙葩清供》，國立故宮博物院藏。
至清代，靈芝已經可以透過人工培植成為日常擺設。但是對於熟知漢文化的清代帝王而言，靈芝作為反映君王德聖的祥瑞內涵依然根深蒂固。宮廷畫家沈煥（活動於18至19世紀初）繪《仙葩清供》圖冊共四開，其中一開為〈靈芝文房用具〉，畫中靈芝盆景置於奇木几座上，青色圓盆內種植赤、黃、紫三色靈芝數朵，旁置一方代表皇權地位的龍鈕玉璽。《爾雅注疏》曰：「王者仁慈則芝草生。」此圖將靈芝、玉璽繪於一處，反映了聖王仁慈德政之意。（註3） 至此，靈芝有了盆景這安身之處後，終於不用再被從皇宮殿堂等角落召喚出來了。
註1 郭天希，〈靈芝孝德文化的歷史源流和轉化發展〉，《靈芝文化提升品質—靈芝園社區靈芝文化薈萃》，深圳：寶安區新安街道靈芝園社區黨委編印，2017。
註2 侯愷、馮鵬生，〈應縣木塔秘藏遼代美術作品的探討〉，《文物》1982年第6期，頁29-33。
註3 林莉娜，〈盆中清翫─明清盆景繪畫精選〉，《故宮文物月刊》第361期（2013年4月），頁20-3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