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米埃與畫家暨雕塑家概念：雕塑即立體的諷刺畫

杜米埃透過總共26 件以陶土塑形再塗上油料的政治人物半身像，探索繪畫與雕塑關係的另一面向。這些半身像只有20 公分高，比我們在本章所見其他半身像尺寸的四分之一還要小。儘管如此，它們仍散發出非比尋常的表現力。這尊暱稱為鼻壺（Pot de Nez）的波德納男爵半身像具有特別誇大的鼻子與極為接近的雙眼，金字塔狀的頭部使得領飾巾內的雙下巴更顯肥大，在在展現出杜米埃刻意強調人物特徵的功力。

此外，這尊半身像有上色，這意味著領飾巾與雙下巴的鮮明對比更甚於前一節討論的富蘭克林半身像。炭灰色的短上衣也強化了這種對比效果，並透過油料的色彩把這尊半身像從頂部到底部融為一體。粗糙不平的表面亦有助於它的表現性，雕像的紋理與誇張的人物特徵共同表現出諷刺畫的特質，產生令人發噱而不完全是自然主義的結果。相較之下，孔多塞或富蘭克林的半身像顯得更真實，更像你在日常生活中可能遇見的人，因為他們較接近真人尺寸。這些小型雕像乃繪畫與雕塑的混合物，亦為杜米埃製作這些政治人物平版印刷版畫（lithographs）的基礎（參閱《繪畫欣賞指南》，頁218-220）。「畫家暨雕塑家」是風行於19 世紀法國的一種現象，身為製圖員、同時從事雕塑、繪畫，以及素描的竇加即為另一實例（參閱本書第二章）。

半身像亦可用於輔助全身人物雕像研究，例如羅丹的《巴爾札克》（參閱本書第二章）。以其頭部的石膏模型為例（見圖5.11 陶製版本），巴爾札克的頭髮和髭鬚呈現為一連串的塊狀物，鼻子是一個團塊，眼睛處則為兩個窟窿。眾所周知，羅丹把雕塑指涉為「凹陷與隆起」的藝術，而我們可從這尊頭像中發現，其表現力確實來自頭部不同部位的隆起與凹陷。

畢加索亦遊走於繪畫與雕塑之間。在他發展立體主義（Cubism）風格期間，曾探索奧利維耶（Fernande Olivier）半身像的頭部。將臉部劃分為若干平面，再以新方式組合起來的想法，在《現代藝術賞析指南》中討論過，這是在平坦的表面上表現出立體形式與空間的嶄新方式。此外，還有另一項顯著因素，亦即民族誌藝術的影響。畢加索在1903 年著名的巴黎特洛卡德羅博物館（Trocadero Museum）之旅在此就顯得相當重要（參閱《現代藝術賞析指南》，頁13），因為民族誌雕塑提供藝術家另類的表達方式，不僅不同於古典傳統，也較之更強烈有力。

民族誌表現力的影響我們在杜米埃製作的頭像中看到的表現力概念，顯然在這尊由杜象–維雍製作的頭像中亦相當重要，但這種表現力卻是透過另一種強調特徵的方式來實現。這尊頭像的鼻子和眼睛因被放大而隆起，突顯出眼球在眼窩中的效果。眉毛也被誇大，連接至至鼻子上方，形成一個倒三角形。鼻子與上唇之間的區域以曲線創造出微笑的效果，下巴上揚，並延伸至頭部後方，反映出下頜線條的角度。頸部被拉長與簡化，如同一根圓柱，為這尊頭像增添張力與向上延伸的感覺。脖子底部優美地融入原本應為鎖骨所在之處。整體而言，這些結構上的誇大效果，使你強烈感受到這位人物的存在。

民族誌藝術的影響為藝術家提供更多可能的表達方式，使他們能夠跳脫古典傳統，這有時意味著回顧更早的時期，例如在古希臘文明出現之前佔支配地位的錫克拉底斯文明（Cycladic）。莫迪里安尼以石塊雕刻而成的這尊女子頭像，便是受到前古典雕塑極致簡化風格影響的絕佳實例。雕像的頭部和頸部被拉長，鑿刻得很淺，尤其是在眼睛周圍，以至於我們可以視之為睜眼或闔眼。長鼻、小嘴，以及上揚的嘴角，讓這張臉擁有面具般的外觀。頸部也像是一根圓柱，而且越往底部越寬，因此得以穩固地支撐頭部。雕像的頭髮向上延伸至頭頂，順暢的中分線垂直向下連接臉部，進一步強化了這種穩固性。在杜象– 維雍與莫迪里安尼創作的半身像當中，不同形狀之間的關係與律動使它們看起來更為抽象，同時也更具表現力。這兩個實例的表面皆比杜米埃或羅丹的半身像表面平滑許多，使你能夠更清楚觀察非古典的形式。

賈科梅蒂除了為其弟迪亞哥製作一系列半身像之外，亦創作《威尼斯女子》（Venice Woman I-IX）（參閱《現代藝術賞析指南》，頁239-242），藉此探索簡化與表現力的結合，以及粗糙不平的表面與誇大的特徵。這些頭像背後所隱含的想法是為了更深入了解存有（being）的本質，因此，迪亞哥的半身像便可作為創造任意數量半身像的模型。此外，這些頭像具有某些共同特徵，例如隆起的眼睛與拉長的外型。賈科梅蒂與莫迪里安尼皆為錫克拉底斯雕塑的崇拜者，這些雕塑的意義終究神祕難解，因為我們無從得知它們的用途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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