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博物院「晚明清初浪漫主義書法專題展」

長期以來，在人們印象中，晚明實在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歷史。但近年來對於晚明之研究，已不再局限於當時的政治，更多學者關注晚明的社會經濟與思想文化的變化，對於晚明這段歷史的認識也有了可喜的變化。學者發現，雖然晚明黨爭不斷、腐敗不堪，但它卻是中國歷史上最關鍵的社會轉型期，也是中國思想文化史上一個劃時代的時期。

這一時期禪宗思想十分盛行，陽明心學快速發展，尤其是泰州學派，從哲學到文學藝術，都表現出空前強烈的個性解放思潮，一大批藝術家重個性、重獨創、重主體情感的抒發，使得程朱理學和擬古主義都遭到強烈的批判。在這個思潮中，最有代表性的是徐渭、李贄、湯顯祖、公安「三袁」與董其昌等人。其中，徐渭和董其昌是書畫界的代表，徐渭強調「出乎己」的「獨創」和「天成」，而董其昌則主張「真率」和「平淡」。在書法實踐上，徐渭的書法表現出了粗頭亂服的狂放；而董其昌的書法則流露出平淡與虛靈，這和哲學上的「童心說」、文學上的「獨抒性靈」一樣，都是晚明個性解放思潮的產物。

在這股個性解放思潮的影響下，晚明書壇出現了一大批藝術意識相近、具有濃重改革精神的書法家，他們從主觀內心世界出發，筆墨熱情奔放，敢於表達自我，後來這一創作思潮被稱為晚明浪漫主義書風。徐渭無疑是這一書風中最傑出的代表，此外還有「晚明四家」之譽的邢侗、董其昌、米萬鍾、張瑞圖，雲間書家莫是龍、陳繼儒，篆隸書家趙宧光、宋玨，女書家邢慈靜，明末同年書家黃道周、王鐸、倪元璐以及傅山等人。明朝覆滅後，屬於晚明浪漫主義書風的王鐸、傅山等人以不同身分進入清朝，並在文化領域發揮著重要作用。在清初相當長的時期內，仍然是晚明書風的延續，因此，由明入清的錢謙益、吳偉業、周亮工、戴明說、法若真等「降臣書家」，和普荷、陳洪綬、萬壽祺、歸莊、查士標、龔賢、宋曹、朱耷等「遺民書家」，也應當被納入晚明浪漫主義書風之中；直至這批書家相繼謝世，晚明浪漫主義書風才偃旗息鼓。

從徐渭到王鐸，雖然各具個性，筆法和章法都不盡相同，也沒有直接的師承關係，但這些書家的筆下都真實地反映了那個「天崩地裂」的時代，有著共通的時代特徵。如果非要具體說他們之間有什麼共同點的話，那應該就是懸臂揮毫的書寫方式、擺動的用筆、橫撐的結體和高堂大軸、巨幅長卷的書法形式了。他們對傳統的書法形式有了重大突破，八尺到丈二的作品在這些書家的手中如雲煙變幻，如飛瀑傾瀉，氣勢之大，史無前例。他們將這種明代以來才出現的書法形式發揮到了極致，為明代書法的形式美注入了新內容。

南京博物院推出的「明月深心─晚明清初浪漫主義書法專題展」展覽，精選院藏晚明清初浪漫主義書法作品30件（套），集中展示徐渭、董其昌、張瑞圖、黃道周、王鐸、傅山、陳洪綬、龔賢、朱耷等24位書家的代表之作。這一批書家，大多生活在亡國邊緣，有的還親歷了亡國之痛，有人選擇抗爭、有人選擇接受現實，但無論如何，大明朝仍然是他們的精神歸宿。正所謂「書為心畫」，讓我們透過他們的書法作品，感受一下他們的內心世界吧！

徐渭（1521～1593），初字文清，更字文長，號天池山人、青藤道人等，江陰（今浙江紹興）人。其大寫意花鳥在畫史上有著突出的地位，與陳淳並稱「青藤白陽」。他的書法多為行草，瀟散脫俗。用筆大膽、迅疾，破鋒、出鋒乃是常事，並時見章草之波磔；左右擺動的筆法讓其結字多作橫撐之態，同時他又以重筆長拖增加縱勢，以達到視覺上的平衡，如該作品第二行「歸」字的最後一筆；章法「密而散」，散而不亂。在文徵明書風籠罩書壇之時，徐渭能以其鮮明的個性和狂放恣肆的人格獨樹一幟，實為天才！雖然他生前未能聲名遠播，但其死後贏得了世代的敬重。晚明浪漫主義書風由此吹起。

米萬鍾（1570～1628），字仲詔，號友石居士、石隱居士等，其先為陝西安化人，遷居順天（今北京），自稱米芾後裔。書畫皆善，書法見於行草，師法米芾，但結體不似，多橫撐之態，大幅草書多枯筆、破筆，有北宗的蒼茫之氣，但用筆略顯空乏。雖與董其昌有「南董北米」之譽，與邢侗、張瑞圖、董其昌有「晚明四家」之稱，但其作品的單薄也屢遭明末及後世書家詬病。

陳洪綬（1598～1652），字章侯，號老蓮，晚號悔遲、老遲、雲門僧人等，浙江諸暨人。早年從學於著名學者劉宗周、黃道周二人。其人性情豪放，不拘小節，但卻很有愛國情感和民族正義感。他以繪畫知名於世，花鳥有變形、裝飾之趣，人物畫成就更是世所罕及，以至於其書名為畫名所掩。其書法瘦勁挺拔，用筆不守常規，結體瘦長，筆畫舒展，疏密短長各隨其勢，毫無擺放造作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