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心蓉專欄】除了觀光，博覽會更影響著一個國家的博物館建設

2025大阪世界博覽會倒數一年，在國家軟實力競爭白熱化的年代，「群眾起來，鼓樂齊鳴」的世博，本質上仍是一場無聲較勁的博弈。另一方面，從展品、館舍到觀眾連結，博覽會對博物館全面且長久的影響。

2025年大阪世界博覽會（大阪．關西萬博）即將在一年後的今天開幕，不少旅行社和背包客已經摩拳擦掌準備搶訂機票酒店。博覽會的定番聯想詞是觀光，但事實上世博自初創起即與博物館有深厚關係，許多博物館還是拜博覽會之賜才得以設立。

博覽會與博物館建設有何關係？

1851年倫敦舉行的萬國博覽會為國際博覽會的濫觴，因以一先令票價而能飽覽各國發明、物產的機會為史上首見，人潮蜂擁而至，創下600萬人次入場紀錄，維多利亞女王亦號稱37刷，堪稱頭號粉絲。國會有感實物教育果真能大開眼界，於是以門票收入結餘創設南肯辛頓博物館（當今的維多利亞亞伯特美術館及科學博物館），以期永久改變大眾觀看及學習的方式。

1928年，國際展覽局（Bureau International des Expositions，下稱BIE）成立（註1）此後世界博覽會的主辦權改由各會員國共議決定。如1970年的主辦國日本是亞洲首次申辦成功的國家，地主國以藝術家岡本太郎（Okamoto Tarō）設計的太陽之塔，呼應大會主題「人類的進步與和諧」。塔裡同時展示日本為博覽會而特地自五大洲蒐羅而得的民族學文物兩千餘件，其中包括臺灣的119件文物，此批收藏日後成為國立民族學博物館的創館典藏，博物館位於大阪萬博紀念公園內，而主持收藏行動的人類學教授梅棹忠夫（b.1920）則是首任館長。

又如1967年蒙特婁世博的美國館現在是環境博物館（Biosphère），和2010年上海世博的中國館是中華藝術宮（上海美術館）等，類似例子不勝枚舉，上海甚至有一專門興建的世博會博物館，以中國境內第一座真正意義上的國際性博物館自居。可見從展品、館舍到觀眾連結，博覽會對博物館全面且長久的影響。

形象醜萌的太陽之塔現為大阪著名地標，並於2020年登錄為日本的有形文化財。（黃心蓉提供）

世博主辦權之爭

奧運和世博都是考驗外交及運籌能力的重大場合。藉由基礎硬體及軟體建設的升級，奧運和世博也提供產值、士氣及聲望飛躍的跳板，所以日本和中國不約而同選擇以雙壁聯合的策略向世界宣告自身的崛起：1964年的東京奧運及1970年的大阪世博；2008年的北京奧運及2010年的上海世博。近年亟欲重振榮景的法國巴黎曾豪情發願試圖挑戰兩年內連續主辦奧運及世博的壯舉；日本2020年的東京奧運及2025年的大阪世博多少也有承續舊日光輝、再創新局的意想。雖然因為疫情缺工缺料，大阪世博的成本不斷追加，預計由各國自建的國家館也延遲破土，依然無法澆熄後繼角逐者的熱情。

目前BIE所認可的註冊世博會舉辦頻率為五年一次，爭取2030年主辦權的原有俄羅斯莫斯科、烏克蘭奧德薩、沙烏地阿拉伯利雅德、義大利羅馬及南韓釜山，無奈戰爭迫使俄、烏相繼退出，只剩下分據中東、歐洲及亞洲的三個競爭者。以石油起家的沙烏地阿拉伯現正致力推動「2030願景」（Saudi Vision 2030），務求華麗轉型，發展多元收益，野心勃勃自不在話下，除了伊斯蘭國家的鐵票外，也獲得法國及以色列（後因以巴戰爭變卦）等的公開支持。

同為歐盟成員的義大利，對法國將經貿利益置於兄弟情義之上非常不以為然。其實義大利米蘭在2015年剛辦過世博，按理同一國家在短期內再度成為東道主的機率很低，不過羅馬十分豔羨米蘭在世博帶動下而享有的經濟復甦，因此即使明知勝算渺小仍決定全力投入，不僅在羅馬的文明博物館（Museum of Civilizations）內拍攝宣傳短片，凸顯羅馬自帝國時期起即流倘在血液中的全球化，還動員所向披靡的義大利國家足球隊拉票。但論到勢在必得，誰也比不過自信爆棚的南韓。

2015年米蘭世博儘管籌備期間負面新聞不斷仍如期登場，且有超過5000名志工在場服務。（攝影：黃心蓉）

一切都是幻覺？聲量爆棚、票數慘敗的南韓經驗

根據南韓政府預估報告，需投資1000億台幣的釜山世博將可新增50萬個就業機會、吸引逾3400萬人次參觀、產生超過一兆台幣的財務效益。更重要的是，南韓已經舉行過奧運及世界杯足球賽，釜山如能順利奪標，南韓、日本、中國鼎足而立的亞洲巨頭態勢就能底定。也難怪尹錫悅總統甫一上任就將世博申辦視為施政重點，親自會晤96個國家元首表示「釜山準備好了」（Busan is ready），連第一夫人都協助發想應援小物。南韓外交部也卯足全力狂灑100多億台幣行銷，在熟悉的泡菜攻勢之外，高調地起用以〈江南Style〉、《魷魚遊戲》爆紅全球的PSY、李政宰及BTS防彈少年團、Aespa的Karina等擔任宣傳大使，並且找來女高音曹秀美演唱釜山世博主題曲〈我們將會一心〉（We Will Be One），頗有世界大同之意。

可惜因為歌曲傳誦度有限，加上後來發行偶像金智雨（Chuu）的〈前行〉（Keep Going）分散焦點，等到錄製最終衝刺影片時，PSY、李政宰等人紛紛比出1，強調一心一意唯一選擇的畫面，卻讓觀者覺得不知所云。不過，BTS防彈少年團破天荒的釜山免費演唱會擠進了十萬名歌迷，全場嗨翻；向來擁護政府不遺餘力的財團三星、現代、樂天、LG等亦自資在巴黎街頭看板、巴士大量張貼釜山海報；日本也於最後一刻因地緣政治表態站邊南韓，所以2023年11月底BIE會員集結總部巴黎投票時，南韓氣勢還是銳不可擋。但大出意料的是，南韓在第一輪投票中就以29票比119票的難堪比數輸給沙烏地阿拉伯，直接出局。

PSY等人的「唯一選擇：釜山」影片不但未能幫南韓加分，還引來部份網民的無情訕笑。（截圖自官方影片）

釜山慘遭滑鐵盧迎來了尹錫悅總統任內首次致歉。為求穩定民心，他與財團大佬們迅速從巴黎回防釜山，在鏡頭前大啖辣炒年糕，信誓旦旦保證，官方打造釜山外海全球首座漂浮城市的決心不會動搖。釜山市長則接球回應會化悲憤為力量，將2035年世博視為下一目標。

試圖緩頰的媒體推測，南韓是敗在起步太晚、援外資源不夠，且因與中國對峙，不利打動非洲及中南美洲等國等，不過錯愕的網民對於主其事者離譜判讀局勢亂畫大餅，又盲目相信K-Pop魅力，以為滿屏俊男美女就能傳達「選我正解」訊息的錯誤認知，仍然毫不留情大肆嘲諷。

國際博覽會中的「中華台北」？

截至今日為止，1970年的大阪世博還是中華民國最後一次以國家身分參與 BIE的世界博覽會，當時的中華民國館由貝聿銘掛名統籌，李祖原與彭蔭宣聯合設計。中華民國退出聯合國後，亦不再是BIE會員，與世博沒有接觸，不過也是因為2005年日本愛知世博為了增加遊客人數，內閣會議通過我國國民在世博半年期間內免簽，首開方便之門，從此赴日免簽才成為長期政策，改變台人度假生態。

2010年，中華民國對外貿易發展協會以台北世界貿易中心名義，在上海世博推出由李祖原設計的臺灣館。雖然只是民間募資籌建館舍，但臺灣館天燈造型及球體劇院的亮點極受矚目，世博會後拆遷回臺落腳新竹市，還曾以新竹市兒童探索館的面貌與大家見面。本次大阪世博以「設計充滿生命光輝的未來社會」為主題，經濟部有鑑於2010年佳績及台日友好氛圍，也專案撥出20億元經費推動外貿協會的企業館參加。由藤本壯介規劃的主場中，屆時還會有坂茂（台南美術館建築師）以紙管、竹子及碳纖強化塑料所造的日本館，以及諾曼．福斯特（Norman Foster）以阿拉伯村落為靈感的阿拉伯館和其它一百多個國家館，「百千家似圍棋局」。據傳，中國有意以香港/深圳提交2035年世博申請，融合書簡元素的中國國家館此次占地尤其可觀。

在國家軟實力競爭白熱化的年代，「群眾起來，鼓樂齊鳴」的世博，本質上仍是一場無聲較勁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