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藝術眨眼睛】沙丘上的植田調(下)

他對攝影的初戀，始自親戚家發現膠卷沖洗顯影的經驗。家人除了為他購買相機之外，他的女兒增谷和子所著：植田正治的寫真世界，書中曾提到，父親還曾要求一同逛書店的祖父為他買下喜愛的「Modern Photograghy」攝影雜誌。這些雜誌當中對超現實主義、包浩斯設計等介紹，鼓舞植田攝影創作的靈感，也在一定程度上啟發了植田的美學。

現在看來，「家庭」這系列作品，可說是植田調定調的影像創作，以弓之濱沙丘為背景、家人為模特兒，發表於二次大戰後，西元1949年。在日本戰敗後這般時空背景下，拍攝家庭主題的作品，對大多數創作者而言，人道價值等關注現實的寫實方向，想必是思索的主體之一。植田仍舊毫不猶豫地跟隨過去對超現實主義的鍾愛，帶領妻小，或身穿傳統服飾或西式服裝，在沙丘無邊的背景前，跟著自己的指示駐足、擺動，與家中取來的道具小物互動……。

如果說編導式攝影只是展現拍攝者的意志，而削弱被攝者的本體，這系列照片，凝結出一既像懸浮，又像自虛空中降落的不真實感，令人仍不住多看幾眼，並因此生出各種想像與詮釋。這系列作品及其他在鳥取沙丘拍攝的影像，為人驚艷並受到一定程度的喜愛，但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下，植田調仍然知音甚寡。

「我所熱愛的擺拍攝影，在戰爭激化時一度中斷了，而在現實主義攝影的浪潮中又第二次中斷」註：引用文字來源：植田正治的寫真世界，原點出版，2020。

植田對超寫實的熱情，很長一段時間就這麼在寫實主義為道的主流中，暫時被日本封存，直到發表的「童曆」系列，才再度打開了他的知名度。而此時，植田已是五十八歲的攝影前輩了。

展覽中「色彩及其他」系列，是植田利用各種靜物擺設的實驗性拍攝，在童曆等作品受到認可後，他仍然充滿對影像實驗的熱情。和其他以人物風土的內容相比，這系列看似另闢題材，在我看來卻像極了古典畫家們對靜物的思索與觀察，再度證明植田真是位被攝影耽誤的畫家！

「我質疑過攝影的價值、質疑過自己，還感到無比失望。不久後，『當代攝影』的概念漂洋過海來到日本，那時，我才有種死而復生的感覺。」這份走在浪頭上的孤獨，以及對超現實主義的共振，令我憶起1930年代台南那自由奔灑的風車詩社。植田正治走過質疑的山谷，而展場中在攝影師的鏡頭下的這些照片作品，還是散發著輕盈與喜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