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心蓉專欄】從12人擴散至全世界：在2018世界盃後談足球的藝術

足球有美麗的運動（the beautiful game）之稱，但當今藝壇天王巨星達米恩．赫斯特（Damien Hirst）首次和世界盃足球賽擦出火花卻不是在視覺藝術，而是在表演藝術。1998年，赫斯特和英國另類樂團「模糊」（Blur）貝斯手等人組成的Fat Les樂團錄製單曲〈維德魯〉（Vindaloo）。維德魯咖哩飯是英國勞動階級在看球賽時常點的外帶晚餐，屬足球文化的重要元素。由於當屆世界盃在法國舉行，歌詞中還拙劣地夾雜「你好」、「先生」等幾個簡單法國生字，MV裡也大量出現法國默劇演員、英國禁衛兵等種種惡搞角色，可謂集政治不正確之大全的嘲謔傑作。但是急促的小鼓伴奏、「我們一定比你們多進一球」（We are gonna score one more than you）的贏家態度和曲末凝聚人心的「英格蘭」隊呼，正是民族主義高漲的球迷在世界盃時最需要的旋律，所以單曲一推出就火速攻下排行榜第二名及英格蘭隊非官方指定歌曲的頭銜，直到今天都還是英格蘭最常傳頌的足球歌曲前三名。

世界盃足球賽雖然只有單一球類競賽，但電視轉播觀戰人口和奧運不相上下，都是旗艦型的運動盛事。不過自1992年巴塞隆納奧運之後，每屆奧運主辦城市都會舉辦一系列的藝文活動，稱為「文化奧林匹亞」（Cultural Olympiad），如倫敦以四年時間、支出近一億英鎊推出許多精彩的展演，2020年東京奧運的文化奧林匹亞也已經起跑。世界盃主辦國沒有大手筆投資文化的傳統，主要是藉相關設計及各館主動配合的展覽應景。俄羅斯是第一個順利送人上太空的國家，本屆海報中雷米金盃的太空元素就是向俄羅斯的航太成就致敬，黑、金、紅顏色是俄羅斯彩繪木雕工藝（khokhloma）的常用顏色，宣傳短片中掀開的足球靈感則來自沙皇時期最著名珠寶工匠彼得．法貝熱（Peter Carl Fabergé）所製，鑲滿珠翠、巧奪天工的可開闔復活節彩蛋（Fabergé egg）。至於在展覽方面，雖然部份美術館和博物館響應俄羅斯政府的呼籲，開放持世界盃通行證的遊客免費入場，但大眾的眼光卻集中在聖彼得堡冬宮博物館（The State Hermitage Museum，簡稱冬宮）的預言貓身上。冬宮館藏超過300萬件文物，與倫敦大英博物館（British Museum）、紐約大都會美術館（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巴黎羅浮宮（Louvre）並稱世界四大博物館。和羅浮宮一樣，冬宮也是舊朝宮殿所在。自伊莉莎白女皇（Elizabeth of Russia，1709-1762）為杜絕鼠患，開始在宮中豢養貓咪之後，此處一直都有貓蹤，即使改制成為博物館，館員仍有餵養、安頓流浪貓的習慣。現在館內共有70多隻貓，它們有專屬的網站、照護人員和公關發言人，博物館甚至每年慶祝冬宮貓日（Day of the Hermitage Cat），堪稱世界上對貓最寵溺的館舍。擔任預言貓的阿基利斯（Achilles）在開幕賽前，從分別插有俄羅斯及沙烏地阿拉伯國旗的飼料碗中，選擇了俄羅斯，成功預言開幕賽的勝方。繼之又在俄羅斯對埃及一役，預測俄羅斯獲勝，因此受到大批媒體追捧。

足球既是世上最受歡迎的運動之一，足球名將自然是藝術家喜歡捕捉的對象。安迪．沃荷（Andy Warhol）就曾以三屆世界盃得主的比利（Pelé）入畫，當今兩大重量級錄像創作者道格拉斯．戈登（Douglas Gordon）和菲利浦．巴雷諾（Philippe Parreno）更曾聯手拍攝《席丹：21世紀肖像》（Zidane: a 21st Century Portrait，或《席丹、紀錄、足球：21世紀風雲》）。阿爾及利亞裔的席丹在1998年帶領藍衫軍奪下法國首座世界盃冠軍，決賽當天，百萬人湧進香榭麗舍大道，高喊「席丹選總統」（Zidane for the President），從此奠定其一代傳奇的地位。戈登和巴雷諾延續浪漫主義畫家法蘭西斯科．哥雅（Francisco Goya）赤裸呈現肖像主角深層情感的坦率，於體育場數萬觀眾前出動17部攝影機，多角度實地拍攝身穿皇家馬德里5號球衣的席丹出賽。全場無對話，只有字幕中席丹的內心獨白，鏡頭也僅鎖定他的一舉一動：汗水、呼吸、讀球的銳利眼光和倏間跑動的果斷，對兩隊現況、勝負輸贏完全忽視，和一般肖像畫主角主宰畫面的處理如出一轍。《席丹：21世紀肖像》的雙頻道版已被古根漢美術館（The Solomon R. Guggenheim Museum）和蘇格蘭國家畫廊（Scottish National Gallery）典藏，但普及版在台灣發行時，很可惜地更名為《席丹、紀錄、足球：21世紀風雲》，多少失去觀者在凝視中和肖像主體親密接觸的原意。

當然，既然球迷有第12人（the 12th man）的說法，是場上11名球員的精神支柱，以足球為主題的藝術，又豈能在英雄之外，讓粉絲缺席？勞倫斯．洛瑞（Lawrence S. Lowry）是英國最為人知的畫家之一，以英國北方工業城市地景和被暱稱為火柴人的人物描繪著稱。他終身居於大曼徹斯特地區，也是曼城球隊（Manchester City）的忠實支持者。1999年，英格蘭職業足球運動員協會（Professional Footballers’ Association）以近200萬英鎊買下洛瑞的《看球去》（Going to the Match），打破20世紀英國現當代繪畫最高價紀錄，此後洛瑞的球賽作品在拍賣會中屢創天價。他筆下成百上千的球迷豎起衣領，在瑟蕭的天氣中奔赴球場觀賽的景象，早已成為英國、甚或世界足球的經典代言。

隨著法國封冠，今屆的世界盃已經順利畫下句點，但歷經一個月激動喧鬧的球迷，可能暫時無法避免球賽戒斷症候群必有的失落。不過不要緊。今天是7月24號，只要再倒數1580天，就是卡達世界盃的開幕日了。